好可爱啊。
温辰在心里悄悄赞了一句,毫不吝啬地开口:“师尊,你这左手刀真是太棒了!”
“嗯?”叶长青正剪得开心,忽听着这么一句夸,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镜子里的白衣少年赧然地笑了笑,低眉,轻声道:“师尊,你无论做什么都好厉害,才短短七天,就能把左手锻炼得如此灵巧,我是真的很佩服。”
这夸得实在服帖,叶长青听了,心花怒放,手下动作不停,在极有韵律的“咔嚓”声里,愉悦地问:“小辰,你在离火中,都看到什么了?”
他明白,温辰在离火中昏迷的那一段时间,绝不可能只是单纯的睡着,一定是陷入了什么心魔幻境,只有拼命克服了对火的恐惧,才能够醒过来,执起剑,跟着自己走招。
温辰默然片刻,道:“我在离火中,看到了从小到大的很多事,很多人,枫溪城,天河山,爹,娘,还有……师尊你。”他说得很简略,单单错过了最重要的一个人。
叶长青不以为意,接着道:“那就好,原本,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心有点窄,遇上事了,可能会跟自己过不去,这下好了,你不仅不再是弱者,未来还会成为绝大多数人无法企及的强者,就这么无灾无病,平平安安地过上一生,你爹娘的心愿也算是了了。”
谁知,温辰猝然驳了一句:“师尊,我不想只是这样。”
“哪样?”叶长青有点迷惑。
“……”温辰斟酌了几许,大着胆子道,“我想做一个可堪大任之人,像玄黄前辈那样,为天下苍生,为人族兴亡,我——”
啪!
银剪刀扣在桌面上,音色极脆,像一声尖锐的警钟,敲醒了他不切实际的梦。
“小小年纪,口气倒挺大。”叶长青神色微凉,目光不冷不热地扫过来,其中不赞同之意昭然。
温辰心里一刺,肩背肌肉紧绷起来,倔强地咬着唇,一言不发。
叶长青问:“照你的意思,你是想做英雄了?”
“……”温辰思虑了一阵,慎重地一点头,“是。”
这一回,轮到叶长青僵在原地,说不出话了——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一世的少年,心中竟埋藏着这样的梦想。
记得当年在临海城下,一记“纳川”邪术将他的雄心碎了个干净,从那以后,还提什么诛灭魔君,收复山河?只拖着一具残躯,甘心为人傀儡罢了;至于温辰,做了一辈子的兵人,到头来,却披着一身风雪,与他殊途同葬——
叶长青视线低下,就着明灭的烛光,落在了少年莹白的侧脸上,没来由地,心就往下沉了沉。
“小辰,玄黄前辈最后是什么下场,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那你还想和他一样,落得个以身饲鬼的凄凉结局,就是个好?”明明什么都没做,他却是觉得累得慌,全身筋骨都有点软踏踏的,想一想,可能就是出于长辈过来人的疼爱之情,有时候,其实并没多么望子成龙,只不过是希望这孩子能够平安顺遂地过上一生。
可温辰不这么想。
他尚是十六七岁,最朝气蓬勃的时候,好容易吐露句真心话,就被对方全盘否定,镜子里,少年的神情变得焦灼:“师尊,你先别急着责骂我,听我说完行吗?”
叶长青微一颔首:“你说。”
不太敢直视他,温辰看了一会儿梳妆台上的银剪刀,闭上眼睛,一鼓作气道:“我小的时候,跟着爹娘去过很多地方,我明白世道不太平,人间多离乱,何况许多年前,昆仑山河洛殿里南方的烽火已经燃起来了,魔族卷土重来已是定数,我作为一个修道之人,如果能为即将到来的那场战斗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也算是没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说完这一串,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转过身去,双手轻轻拽上那淡青色的衣袂:“师尊,我不是一时兴起说大话,真的,这些事我想了很久了,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从前我根骨不好,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
少年忽然雀跃起来,俊秀的面容上都是心愿得偿之后的快乐:“现在我不是废柴了,不是那些人口中所说的灾星,修不了正道,稍有不慎就会误入歧途,不久的将来,我一定会变强的,师尊,你就信我一次好不好?”
叶长青:“……”
人年少时,最珍贵之物,不过也就那么几件——不顾一切爱上的人,赴汤蹈火也要成的业,以及,一颗无论如何都冷不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