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来的代价很大——灵根消弭,双腿全废。
哎。
叶长青忍不住叹一声,感慨一代名修,因为本不是自己的过错,早早陨落,才二十几岁的年纪,就得日日与汤药银针轮椅等等纠缠,身体上的伤倒是能忍,可精神上,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他不敢想,若是换作自己,刚从昏迷中醒来、得知终生残废的那几年,究竟会痛苦成什么样。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吱呀”一声,会客室的门开了,一青年缓缓推着轮椅出来,轮椅上坐着一容色清丽,病骨萧疏之人,正是幽姿峰的二位峰主——杨玄,喻清轮。
“掌门真人,放心吧,你方才说的我都记着了。”杨玄诚恳地道。
“等等,我再说一遍,大雪原不比其他地方,体虚之人去了,最是容易感染风邪,去了千万要注意防寒,纯阳丹多带点,记得按时吃,这些年他的身子好容易调理得有了起色,不可半途而废。”
门口,柳明岸亦步亦趋地跟上来,叮嘱完这个,又交代那个:“杨玄,你们拿到雪灵芝就尽快回来,不要过多逗留,你多体谅体谅清轮的身体,别什么都由着他……”
喻清轮扬起头,微笑着接过来:“掌门真人你就别怪他了,他天天劝我,是我不听来着,其实去北境是我的主意,在家闷得太久了,实在憋得慌,就想出去透透气,谁知道就这么巧,正赶上那边十年一遇的暴风雪。”
看他这跃跃欲试的灵活劲儿,倒是跟“失意”两字搭不上边,杨玄抚了抚他肩上柔顺的发丝,欣慰笑道:“师兄,掌门真人的话你也听到了,采到雪灵芝就回来,尚方宝剑都放在这了,我也是没有办法,你要盼就盼着,那雪灵芝不太好找,我们得多花些时间吧。”
仨人正说着,一抬头看着了回廊里站着的人,登时,柳明岸觉得蛮不好意思:“长青,对不住,让你久等了吧?明天杨玄和清轮要出远门,我就给调理得久了些,竟然把你的事给忘了。”
叶长青揉了揉惺忪睡眼,解意地点头:“没什么,师兄,左右我也无事,来这赏赏画看看花,陶冶情操,挺惬意的。”
柳明岸被他这困得要死的“惬意”给逗乐了:“行,你来得正好,这次北境暴风雪季,我给你个任务。”
“什么?”
“你纯阳体质,就是个行走的大火炉,去了之后,找机会给清轮渡渡灵,省得他寒气入体,再出什么岔子。”柳明岸眨了眨眼,莞尔一笑,“好好干啊,不许偷懒。”
叶长青:“……”
行走的大火炉,天然的点火棍,他在亲师兄眼里,就一直是这种非人类的形象吗?
心里再腹诽,脸上也得笑吟吟的:“是,没问题,喻师兄也是我的同门师兄,我当然得尽我所能护他周全。”
他们这一来一往的,让处于“被保护中心”的喻清轮有点赧然,扶着轮椅的手抖了抖,苍白到透明:“叶师弟,谢谢你,我这人不中用,却又在山上待不住,偏爱乱跑,一路上要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人活着就是要去追逐外面的精彩世界,喻师兄言重了。”
叶长青走近了一截,在距他不到三尺远的地方,惊讶地发现——那双春桃般潋滟的眼眸下,竟然已经染上了几丝苍老的细纹。
三十八岁,对于一个修士来讲,正是大好的年华,且不说会不会像凡人那样早生华发,伛偻弓腰,一旦上了元婴境,容貌身形便如定格一般,不会再有什么大的改变,柳明岸这个例子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早就是知天命的年纪,看着也就二十五六。
可是……喻清轮却老了。
叶长青心里一刺。
说不出为什么,可能只是天才与天才之间,单纯的同类相惜之情,他在看到对方眼角皱纹的时候,不自主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都触到眼梢了,才蓦地反应过来,这举动真的很失礼。
“……”
他收回手,浅浅笑一下,岔开了话题:“喻师兄,杨师兄,掌门真人找我还有点事,那我们先进去了?”
“好,不打扰二位,告辞。”说完,杨玄便推着轮椅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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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长青目送二人走远,跟着柳明岸进到会客室里的小侧间,反手合上门,问:“师兄,喻师兄的身体真没恢复的可能了吗?”
折梅山掌门的静室里,储物架上满满的都是灵药灵材,书案旁摆着个和丹房一模一样,只不过体积小了很多的迷你炼丹炉,里头三昧真火还一闪一闪地亮着,柳明岸正弯腰低头,拾掇着桌上横七竖八的瓶瓶罐罐,他一个一派掌门的私人房间,乱得连个下脚处都没有,白瞎了一墙之隔的会客室里冷香阵阵,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