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论起来,他自十岁修道之后,受的大伤小伤无数,有时候甚至都会命悬一线,但无论后来如何,都不及现在的伤痛之万一。
不管是什么人,都能无缘无故地迁怒于自己,像路边的一棵小草似的任人蹂/躏,这样绝对的无力和卑微,宛如一面放大镜,将身上所受的痛楚狠狠放大了无数倍!
阿宁久病体弱,才不到一盏茶时间,就被打得晕了过去,脆弱的手指散开,几颗桂花糖零散地落在了地上,往道边的淤泥中滚去。
此时,叶长青心里唯一的念头不是怎么自保,而是一定要保护好弟弟最喜欢的糖,蹭着身子努力地去捡,可就在他手指将要触到那彩色的糖纸时,一只鞋子不留情面地踩了下去——
咔。
微弱的碎裂声传入耳膜,糖没了。
“来呀,来抢呀?”癞头小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抬起了脚,瞥了眼鞋底上沾着的糖果粉末,幸灾乐祸地笑道,“看着了吗,老子就是踩烂了也不给你们吃,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
“你、们、不、配。”
头顶上,那张得意洋洋的脸突然交替变换起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虽然面相不一,但却不约而同地绽出了无二的丑恶狂笑,就像一个无底黑洞,将世上所有的光明和善意吸食殆尽!
小贩的身子猛地炸开,这些□□们破体而出,成了一张张喜怒哀乐的脸谱,在空中周旋了几圈之后,一齐朝地上落魄的人冲来!
……
“滚开!”叶长青大惊,用力推开了冲得最近的一张脸,谁知,对方也是一声惊叫,紧接着就杯盏堕地的清脆响动。
“师尊,师尊你终于醒了!”少女抚着他的胳膊,几乎喜极而泣,“师尊,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叶长青尚沉浸在方才的噩梦中,一睁眼看到阮凌霜的脸,一瞬有些失神,“二胖?”
“哎,是我!”见他清醒,后者高兴极了,擦了擦眼角不受控制溢出的泪水,笑着说,“师尊,这一个月你自己睡得舒服,知不知道我们几个都快要急疯了?”
“你们几个……”叶长青迷糊中,差一点问出“你们几个是谁”的蠢话,所幸指关节顶着太阳穴狠狠按了几下,意识才渐渐回笼。
“师尊,来,喝点水。”身旁,阮凌霜已经贴心地递上了新的水杯,待他接过之后,开始弯腰捡拾地上的杯子碎片。
叶长青端着水杯一饮而尽,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只见对面一堵墙整个由五层高的书架覆盖,清晰密集地放满了各色卷宗典籍,旁侧搁着一张风格简约的梨花木书案,案上一只青瓷花瓶亭亭玉立,数枝妖娆的白梅于料峭春寒中生发。
这里的确是他折雪殿的卧室,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叶长青眯着眼,细细观察着屋中的人与物,忽地,豁然开朗——
“二胖,碎瓷片容易伤手,用法术处理一下不就行了,怎么还直接上手了?”
“啊,对对,我刚才太激动了,脑子竟然给糊涂了!”阮凌霜像是被鞭子狠抽了一下,肩头不自然地一震,干笑着,声线有点颤巍巍,“师尊,我这就收拾,这就收拾……”
这丫头平时古灵精怪的,做了什么亏心事都能撒娇卖掩盖过去,今天怎么不一样了?
叶长青轻轻一蹙眉,品出了一丝怪异,不知是哪一个关窍打通了,下意识地就想施术去帮忙,可掐了个法决后发现,平时随随便便就能做来的一些小事,如今却不灵了——经脉中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宛如曾经汹涌澎湃的河道,一朝干涸,再难复原。
“……”他试了好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心里有点发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询,“二胖,这是怎么回事,我的灵力呢?”
一丈外,阮凌霜背对着他,头垂得很低很低,支吾着小声说:“那个,师尊你受伤太重了,得好好养着,不能动武,掌门师伯怕你不听话,亲自给你下了道禁制,说是有助于养伤……”
怕他不听话,所以下了禁制?
叶长青一听就觉得有问题,登时脸色一沉:“少诳我,到底怎么回事!”
阮凌霜吓得一哆嗦,刚拣好的碎瓷片哗啦啦又掉了一地,站在那欲言又止好一阵,忽然情绪崩溃,掩面低泣起来。
这时候,秦箫听见动静进来了,打眼看着这屋中的一切,便明白发生了什么,面对着床上人不怒自威的目光,脸上青红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