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从遥远的天边一点一点推移过来,终于,落在了这片阴暗的角落,山顶上,仿佛海市蜃楼一般,一个模糊的黑影渐渐浮现出来。
“没错!就是那!”二人同时惊喜出声,互相看了一眼,不必说别的,心神领会地相携赶了过去。
千万年来,扶摇城伴着清晨第一缕日光出现,伴着翌日日出时分消亡,这一座平地而起的古城,还如十二年前一样,八街九陌,川流不息。
叶长青与温辰走在城中,亲眼看着街上人由少变多,路边的摊位店铺一个个地开张营业,心中满是故地重游的熟悉感。
忽然,街角的一个胭脂杂货铺旁,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
“阿兰,你看什么呢?看得这么津津有味,目不转睛。”
“阿露阿露,你看那两个人,好像不是我们城里的吧,之前没见过!”
“嗯,应该是的,我没有印象,不过两个外人怎么了,扶摇城又不是没来过外人,至于给你稀奇成那样?”
“哎呀不是啦,你看他们,他们……”人老珠黄的阿兰姑娘,自以为人家注意不到,悄咪咪地拽过女伴,偷瞧的时候两只眼睛都闪着光,“真好看啊,我活了十六年了,都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男人,偏偏两个都是,放在一起特别赏心悦目。”
一边比她还要年老的阿露姑娘,咯咯地笑了,塌陷的嘴唇吧砸着,像水下吐泡泡的鱼:“算了吧你,朝三暮四的女人,见一个爱一个,上个月陛下来巡城的时候,还一眼定终生了呢,这又盯上别的不放了?”
阿兰被取笑了,脸上一红,急匆匆地开始解释什么,一丈外的街头,叶长青侧对着她们站着,一时挪不开脚步。
扶摇城地缚灵,年复一年地生活在同一天中,做着同样的事,见着同样的人,直到半夜冥火燎原,城池覆亡,记忆也随着肉/体一并消弭。
原来,她们不是“白发戴花”的老太婆,只是为不死鸟禁术献出了生命,成为玄甲人时间源头的牺牲者,随自己的亲人、伴侣来到极北苦寒之地,花苞尚未绽放,就已早早凋零。
那位阿兰姑娘方才亲口说,她才只有十六岁。
“那边的两位公子!能不能来帮我参谋参谋,这两种胭脂哪个好看?”
叶长青一怔,循声望过去,只见杂货铺旁,阿露姑娘正在朝他们招手,灿烂的笑容灵气活现,与她皱纹遍布的面容极不相称,好像这副伛偻瘦小的躯壳里,装着一个年华正好的可爱女孩。
叶长青笑笑,从善如流地走过去,状似认真地看了看她左右脸颊上沾着的胭脂粉,柔声道:“好看的是佳人,不是胭脂,两种都好,不用挑。”
十二年前,他只是不忍打击对方,随口卖个好,如今却……
“姑娘,请问你家是有亲人在北境战场上吗?”
“啊?”阿露正为胭脂的颜色好看而欢喜着,没想到对面这陌生男子会突然这么问,想了想,点头,“嗯,我哥哥在。”
“令兄一定很厉害吧?”叶长青笑着问。
“这个么……”阿露本不打算说太多,可他问起了,脸上的骄傲自豪之色就无法掩盖,抬手捋了捋垂在胸前的枯白发辫,道,“对呀,他十分厉害,是北境雪原上的铁面罗刹,常年跟着城主东征西战,境外魔族一见到他手里的刀,都吓得屁滚尿流,上个月陛下巡城,还指名道姓地特意嘉奖了他呢!”
叶长青轻轻拱了拱手,敬重地说:“那他可真是个大英雄。”
这话夸得阿露很是受用,笑眯眯道:“嘿嘿,谁说不是呢?我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今夜哥哥回来,我就要准备一桌好菜为他接风洗尘——诶,你做什么?”
“刚有片叶子落在姑娘头发上,我帮姑娘取下来。”叶长青淡淡地说着,言行间没有丝毫不自然,他随手扔掉了障眼法变出的树叶,看着对面老妇脸上,因灵流冲过而均匀润泽了许多的胭脂粉,由衷赞道,“姑娘果真是天生丽质,随便一打扮,就显得这般光彩照人。”
想必也知道他是在说假话,阿露抿唇一笑,道:“公子,你心地真好,谢谢你。”说完,没应承别的,挥挥手离去了。
这一次,街角没有传来关于他“面带桃花,满嘴鬼话”的私语,俩女孩付了胭脂钱,转身不见踪影。
温辰走上来,与他并肩,悄悄牵住了手:“不死鸟时间交换的奥秘,我是从千古剑陵的小山坳中出来后,渐渐想明白了的,那里不是像梦蝶一样的幻境,我百年修行得来的仙身真实存在,所以我敢肯定,大千世界中必然隐藏着一些时间罅隙,它们中间相互勾连,各自取舍,但时间的总量维持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