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找来找去不得要领,花树上的男孩不耐烦了,干脆叫道:“鬼小子,你往哪找呢,我在这!”
“哈哈哈哈哈哈……”他话音一落,周遭那些细微的声音,就变成了及肆无忌惮的耻笑,孩子们嘲讽地说,“半人半鬼,天生就是有毛病的吧,不光腿脚不好使,耳朵也不好使,像个傻子似的。”“你看他脸上那些黑不拉几的斑,好丑,多看一会儿晚上都会做噩梦!”“噫,你们不知道吗,那是诅咒,诅咒他娘亲做下的那些事,一辈子都洗不掉。”“……”
交头接耳的音量不小,根本不在意对方听不听得到,甚至,就是要让他听到。
处于fēng • bō中心的那孩子,长相很怪异,脸上除了绸带蒙住的地方,到处都是漆黑而扭曲的纹路,张牙舞爪,像乱坟岗中厉鬼的手,从额头开始,鼻梁,脸颊,下巴,一直没入灰沉沉的衣领,不消说,他其余被衣服遮盖住的地方,大概也是一样的。
他循着那花树上男孩的叫声,转了个方向,跌跌撞撞地往过走,好像一点也不清楚,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样的结果。
“嘁,傻子。”华服男孩嗤笑一声,攥了攥手中石块,待他一走进攻击范围,就嗖一下扔了出去——
砰!石块砸在额头上,声音又沉又闷,尖锐的棱角刺入皮肤,瞬间就出了血,鲜红的液体顺着那黑色的鬼纹流下来,有种难言的诡异感。
“打中了打中了!打鬼成功,耶!”华服男孩手臂高兴地一振,冲天打了个呼哨,底下一群小的跟着应和,欢快的笑闹声响彻桃花林。
元子曦拆下遮眼的绸带,抹了抹额上的血,看了眼,低声道:“我输了。”
见他认输,一群小伙伴好胜心得到满足,簇拥着那从树上下来的孩子王,一股脑地跑了。
元子曦一个人朝回屋的方向走着,沉默不语,额头上伤口血流不止,不多时,惨烈的猩红就铺满了整张脸。
他浑不在意,毕竟冥界洪荒王族的血脉强横,一点小伤根本撼动不了什么,不必像普通人族孩子那么娇气,再者……
元子曦冷冷地笑着,自语道:“就算是满脸血,也总好过这副不人不鬼的恶心皮囊。”
原来,夜良各名门望族的子弟们,每隔三五天就会聚在昭明宫玩耍,其中最乐此不疲的游戏,就当属这个“打鬼”,一群小屁孩年纪轻,上不得战场,日日听着大人们与鬼族惊心动魄的争斗,为了实现心中远大的理想抱负,就揪住王宫中现成的这只“鬼”,借着捉迷藏的名义,殴打欺/凌。
元子曦已经习惯了,被打就被打吧,反正这偌大的王宫,也不会有人给他出头,自从两年前被人孤零零地送回来,这样的日子就没有止境。
沿途的宫女侍从见着他,都吓得直躲,不知是因他一脸的血腥,还是一脸的鬼纹,可能两者都有,反倒是他,小小年纪,沉着冷静得不大对头,在一众意味不明的侧目中,泰然往前走。
瘦小却挺直的身影几经穿梭,拐过回廊,一打眼,看着一个身披星夜王服的少年。
“……兄长?”元子曦猛地站住,舌头有点发僵,回身想跑,却已经来不及了。
“子曦,你回来了!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少年元子夜惊喜地转身,一看到他这副浴血的尊容,登时就愣住了,沉默了几秒,猛地爆发。
“谁这么大胆,竟然敢伤你?!”
“……”元子曦默然不语,静静地看着对面因愤怒而铁青的一张脸,不冷不热地说,“兄长,你在外抵抗鬼族,还要多倚靠几大家族的人,不要因为一些小事伤了和气。”
“他们——”元子夜噎了一下,说不出反驳的话,因贵为少年君王,一言一行皆是楷模,他的情绪表达被□□得极好,不许大喜不许大悲,大怒更是不可,于是,少君生起气来,只是平日一双温文和煦的柳叶眼,忍得微微泛红,其余就再没别的了。
半晌,他一把扯着元子曦的手,往书房走去。
咣一声,房门被重重地合上,元子曦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他按在凳子上,一动不许动,他口中诵咒声不断,清润的灵流不停地在他脸上盘旋。
“兄长,这是做什么?”元子曦有些茫然。
“很快,很快你就知道了。”元子夜说着,文绉绉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轻快颜色,就像世上许多十四五岁的少年人一样,且随着咒术的进行,神情越来越惊喜。
元子曦向来听他的话,让等着,就乖乖地等着,大约半个时辰后,诵咒声终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