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脑袋问号楚云声实在无法视而不见了。
他看着自己这位忠心耿耿的下属,决定敲一敲那颗榆木脑袋,便道:“去年冬日,本王定下了此计,压将门,动世家,乃至和谈、练兵、建城诸事,一直都到今时,都未曾出过半分纰漏。这计划任谁瞧来都是篡位之兆,但本王既然不想要那个位置,以你看来,又为何要做这些?”
狄言一呆,差点脱口来一句霸道王爷恋上纯情小皇帝呗。
话到嘴边及时住口,悻悻地咬住牙关思索了片刻,脑海里将楚云声一次次的吩咐与命令过了一遍。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点震惊又略显迟疑道:“王爷从去年遣散后宫起,种种所为,是为了……此次宫变?”
“确切来说,本王是想让世家主动逼宫。”
下属并非憨得不可救药,楚云声略有欣慰,淡淡道:“本王做下此间种种事,一步步引着各方势力与陛下入计,要的就是今时今日,世家自寻死路,陛下大势已成。”
狄言回顾此前诸多事宜,发现果如楚云声所说,无论是世家还是皇帝,一举一动的背后竟都有被细微牵引的痕迹。
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与其说是大势所趋,不如说是妙计天成。
狄言心惊肉跳,豁然开朗,脱口道:“王爷和陛下……早有默契?”
“无论是世家还是陛下,都清楚本王的引导。”楚云声道,“世家是避无可避,只能顺其而为,将计就计,试图真的借力一举破局。而陛下,他既料到了今日,又岂能不清楚本王的目的?”
狄言的脑子被这勾心斗角、错杂交锋搅得混乱,表情略微呆滞。
呆过之后又是一怔,有些疑惑自家王爷为何突然对他解释这些,姿态之郑重竟好像交待临终遗言一般。
这个念头一出,狄言先把自己吓了一跳,心里忙呸呸两声。
“不必多思,去歇息吧。”楚云声受伤未愈,看狄言已开了窍,便懒得再费口舌了,随手把人打发了。
营中夜已深,楚云声不再看桌上公务,和衣熄灯,稍作休息。
他回边关已有将近一个月。边城北地,盛夏酷热,广袤土地干燥龟裂,之前新修的水利几乎是立刻派上了用场。他在京城待了并没多久,但这段时日归来,却发现这一座座边城已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正是这种变化带来了信心与希望,使得周军压境的消息传来之时,北地百姓的第一反应不再是仓皇逃遁,而是挑选趁手的刀剑,守城抵抗。
也正是这种抵抗,为援军的到来提供了时间。
大周的此次侵扰算得上早有预谋,即便楚云声早有防范,也还是生出了些时间差。所以在洞悉陆凤楼那夜的计划后,楚云声没再云雨体贴,多做停留,而是当即离京赴边。
他明面上带走的京郊大营的兵力脱离世家眼线后便秘密折返,以陆凤楼手中令牌为主,应对宫变。而楚云声身边就只留了十几名轻骑,一路护送。
没有大军相随,楚云声披星戴月,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边关,世家的陷阱尚未布置成功,便功亏一篑。
但人算不如天算,楚云声哪怕再谨慎多虑,也没想到刚到边关,还未入城,就遭遇了周军。
那一小波周军仗着大军在后,肆无忌惮,侵扰北地村镇,意图屠村。楚云声带领轻骑与其狭路相逢,爆发了一场遭遇战。
出乎意料地,这波周军中竟潜伏了大周二皇子。二皇子认得楚云声,暗中一箭,若非楚云声躲闪及时,只怕要殒命当场。
楚云声抓了二皇子做俘虏,周军投鼠忌器,开始派使臣来谈判,这也便给了楚云声养好伤势和缜密布局的机会。
所以身在边关的这大半个月,楚云声除了养伤、同使臣和稀泥这两件事,明面上便再没操心其他。
北地十二城之前的周军压境,也似乎只是一场小小fēng • bō,已然归于无形,恢复平静。
但平原山隘狂风已起,又怎会真得安宁?
楚云声一夜无梦,精神难得的好。
之后两日,箭伤痊愈,恢复迅速。
等到第三日时,他便拆了肩上绷带,叫来了在营中白吃白喝的大周使臣。
“你说周军压境,意图入侵我大晋,是边境百姓捕风捉影的谣传?”
营帐内,楚云声看着底下的中年男子,面上辨不出喜怒。
中年男子一副大周少见的文质彬彬模样,闻言颔首笑道:“确是如此。不然王爷已到边关数日,可曾看见周军攻城?不过是来边境演练一番罢了,绝不会背弃盟约,做那不仁不义之事。之前在张家村,更是误会一场,二殿下不过是闲来无事,想去狩猎散心,怎料迷了路,入了大晋境内,又遇穷山恶水的刁民,shā • rén也只是为自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