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贷款上班,月薪三千,买公摊面积占四分之一的房子结果还是烂尾楼,银行取不出来钱,从小被教育说实话,然后看着说实话的人被打死,被教育读书改变命运,结果毕业就失业,以为结婚生子下一代改变命运,结果对象自称dú • lì女性,骗完彩礼就离婚分走一半家产,还被抱怨不生孩子,网上说两句段子被骂男女对立,说猫咪拉屎臭被泼热油漆,孩子被迫吃粪被强制调解……”
铁匠平淡地说道:
“虽然我没有经历这些苦难,但我的共情能力还是感受到了,他们经历过了,就相当于我经历过了。就算我放下这一切,还要被骂‘当你深入了解这片人类文明盐碱地,你就知道他的思想配得上他的苦难’——虽然我什么都没做,但我的思想配得上我的苦难。”
波莲娜沉默了片刻,说道:
“但世界总有好的地方吧?”
“阳光是照不进老鼠的渠沟里的,你从小滑雪马术培养爱好每天睡十个小时,我只能靠甜美微笑弥补我小镇做题家的出身卑微,还要被鲶鱼公子骂韭菜。”
铁匠平静地行走着:
“不过最后你会发现,所有的谩骂和喧嚣都无所谓,贫穷也好,富贵也罢,因为只有死亡和宁静是绝对公平的。万事万物,最终只有虚无的宿命。”
“可这……太可悲了吧?如果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躺下来,放弃抵抗,那虚空不就彻底毁灭我们的一切了吗?”
“它公平。”
铁匠说:
“我没给虚空带路,已经是我对王国最热爱的表现了。”
波莲娜沉默下来,她总觉得怪怪的,但就是说不出来。
“那,大叔,我有个问题。”
波莲娜说:
“如果一切注定是虚无的,那虚空要是有一天败亡了怎么办?”
“无所谓,那时候我已经消失了,如果一切都消失了,那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就连虚无也没有意义了,虚无败亡了,那就败亡吧。”
铁匠的话语空洞,在波莲娜听来,他连一点自主的魂魄都不愿意拥有,仿佛只要活在世界上,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深沉的苦难与折磨。
他对繁华冷眼以待,对物质和精神也没有需求,高远的知识和眼界,以及丰富的阅历,让他获得了超越这个时代的视界,任何东西一眼就能看到底。
解构,不断地解构。
所谓的友谊也就是利益互助,情绪价值互补。
婚姻也只是财产合并的契约,爱情不过是为了繁衍。
团体也只是为了分工合作,有人领导就有人挑粪,只要存在团体,就存在三六九等。
铁匠冰冷的世界观,让波莲娜感到一阵心寒,那些被赋予人文价值和重大意义的思想和精神,在铁匠这里只有最冰冷现实的批判。
历史没有意义,因为不论是谁上台,都会扭曲历史,记录史官也总是春秋笔法,掺杂主观,让机器人统治人类更没有意义,机器人才不屑于管理人类这种废物。
不断地否定、否认、虚无,让地上的城堡变成冰冷的石堆,文明的辉煌只是扎根于苦难和血腥的畸形花朵,任何宏大叙事都是虚伪无意义的偶然,爱具体的人更没有意义,因为那不过是为了情绪价值……
本来想劝慰铁匠的波莲娜,反倒是被铁匠一顿虚无主义传播。差点不知道如何是好。
铁匠对一切麻木,李澳兹的记忆和知识不会给他带来任何感动,他连自我都已经被虚空夺走,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热忱和信念。
结合了李澳兹的现实主义后,本就拥抱虚空的他,拥有了清晰的逻辑和信念,波莲娜越是和他交流,反而越理解铁匠的空洞。
村子越来越近了。
直到最后,波莲娜不知怎么办了,她踢着路边的石子,情绪终于爆发了,她忍不住抱怨道:
“好啊好啊!一切都是无意义的——既然如此,那铁匠大叔,你为什么现在不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