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孩子也长的水灵灵的,不若一起卖了吧!”杜念雪绝望的看着苏秦被拉走,请求道,“求你们放开他!”
苏秦感觉被谁重重的打了一下,知觉渐渐没有了,恍惚间听见了母亲的乞求和男人的淫笑。
母亲。
母亲……
母亲!
当苏秦醒来时,那些人已经走了,地上全是碎裂的衣裳,母亲就躺在冰冷的地上,衣不蔽体,可她的口中还念叨着甄郎的名字。
“甄郎……甄郎……”
苏秦的心像是被什么抓住了,痛的喘不过气来,见着地上虚弱的母亲,他怒吼到,“别再叫他的名字了!有什么用?他可知我们过得如何凄苦?”
“他抛弃我们了!母亲,他抛弃我们了!他不会再回来了!”苏秦转身回了院子,快速地收好了行囊便要离开。好不容易起身的念雪想要拉住他,却无果。
“秦儿!秦儿?你要去哪里?”
“你继续依靠那个软弱的男人就好,但我不会。他根本不配做我的父亲,我厌恶身上流着他的血。我会变得强大,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苏秦在九岁那年离开了,之后再也没有回去,其实,他有悄悄托人去接济杜念雪,只是他不会再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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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公馆。
苏秦放下茶碗,深深地叹了口气,“是个很糟糕的人吧?所以我一点也不想相信他有什么不可言的苦衷。”
南笙显然也没想到这段故事这样悲惨,“那你母亲……”
杜念雪站在山丘之上,白发苍苍,佝偻着身子,可她却像一个得了糖葫芦的小孩子,开心地欢呼,“太好了!太好了……终于……没有等到休书……我还是甄郎的妻子……我没有负了他……”
“只是,甄郎,我没有照顾好秦儿,对不起……”
梨花落尽,杜念雪的生命如同这漫天飞舞的花雨,纷纷扬扬地撒下,落叶归根,终于是离开了人世。
想到这里,苏秦自嘲的笑了,“死了。哈哈哈……你说,世上怎么会有她这样愚钝痴情的人?”
南笙沉默了许久,最终站起来,她的手拉住苏秦,“我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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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秦站在杜念雪的墓碑前,疑惑地看着南笙,“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南笙没有说话,他蹲下身子,拔去了上面长着的野草。
“你很多年没见过你母亲了,她很想念你。”
苏秦起身拍了拍手,将那些沾染的尘土拍去,嘲讽的说,“再想见也比不过那个男人罢。当年她常常站在这里等那个男人回来,如今竟孤零零地埋在这里。她……连死也不肯放弃等她吗?”
苏秦仰天长叹,“不明白……”
南笙只是摇头,“不是的。你母亲,从未等过你父亲。”
苏秦听了觉得很好笑,“你未曾见过她,根本不知道她是怎样的痴心错付。”
南笙走到墓碑旁边的树下,蹲下去像是要翻什么东西。
“喂……喂!南笙姑娘!”苏秦连忙跟上去,见得她将一堆陈旧的枯草拨开,一块埋藏的墓碑显现出来,“其实,你父亲……一直陪着你母亲。”
苏秦看了看墓碑上的文字,“立碑的时间……在我出生以前?”
当年,苏甄并不是爱上了淞沪的大户人家的小姐,而是病死在了途中。那与他同行的人将他的骨灰带了回来,杜念雪便请求他撒一个谎——苏甄没有死,只是留在了淞沪不愿回来。
那几年来的接济全是那位朋友受苏甄所托,将他存起来的银票分次送过去,后来那位朋友受日本人迫害而死,自然就断了接济。
“他在我出生以前就死了?”苏秦疑惑,南笙却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母亲从来不说?”
“许是亲族知道你父亲去世,会逼迫你母亲改嫁。她不愿意,只好撒谎说你父亲一去不复返。”南笙猜测道。
苏秦愣了许久,“所以,连我也一起瞒着?”
南笙想安慰他几句,却终究找不出措辞,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苏秦就笑了起来,“风大了,罢了!我们回去吧。”
这时,远处的山坡上传来两个小孩子互相打闹,两个瘦小的身影指着对方,大声说道。
“我去告诉我爹你欺负我!”
“谁怕谁?我也去告诉我爹你偷吃我的东西!”
“哼!”
“略略略!”
两个孩子争吵着走远了,南笙突然一笑,上前去拍了拍苏秦的肩膀。
“就算你记恨你父亲,但你终究是有父亲的。可以说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点也不想见到你父亲吗?”
苏秦沉默不语。
“或许,是你父亲一直在等你母亲呢。”
苏秦牵过了她的手向外走,满不在乎地说,“哈,说的好像你见过他们似的。”
“也许是真的呢?”南笙也不挣脱,只是任由他牵着,表情颇为认真。
苏秦见她这样,便问,“那你说,他等到我母亲了吗?”
南笙突然笑了,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当然。”
他等到了。
“没有哪一段深情应该被辜负没有哪一次诺言应该被遗忘……万物,皆有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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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端着碗汤走向桥上的男子,“先生,喝完热汤吧。”
男子回过神来,笑着应下,接过孟婆递来的汤一口饮下,“多谢,这汤的味道似曾相识?”
孟婆没有说话,又回到了桥边,将碗放在桌上,提起一旁的茶壶,往里面注入了汤水。
南笙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孟婆身边,她瞥见站在桥上的男子,于是笑道,“婆婆,您觉得……那位先生会等到自己想等的人吗?”
孟婆没有抬眼去看,只是摇了摇头,“约莫是不会了吧。”
南笙见她如此笃定,难免好奇她的缘由,“这是为何?”
“良人容颜依旧,可红颜却已经春归人老。哪怕曾经动情,现在只怕也是相逢而过不识君罢了……”孟婆感慨地说道。
南笙低下了头,然后撑开手中的油纸伞,便要往回走去,她深深地看了孟婆一眼,“有情人若不肯相忘,孟婆汤又有何用?”
孟婆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终于与那桥上的男子对视。
温柔,刹那撞破那决绝的冰冷。
有风吹来,桥上那个少年依旧,桥下的孟婆却突然笑了。
就像多年前的江南桥上,那个二八年华的少女笑靥如花,手捧一束桃花,与桥上那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少年遥遥相望。
此生之苦,不过相思苦。
有诗言,“彼岸花开开彼岸,断肠草悠悠断肠。奈何桥前可奈何,三生石前定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