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有正义,有信念,足够强,不怕麻烦,更不会推拒责任,哪怕这责任,并不非得是他的。
人心鬼蜮,为官多年,他们见到了太多黑暗的脏的东西,几乎所有人都想要好处,祸事什么的能推就推,稍微强一点,更是只要好处,恶果都甩锅给下面,镇北王心性,太难得太难得。
他心里,有一腔热血,有家国天下。
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等着镇北王过来,可霍琰根本没进城,也没去见新帝,没走任何程序上的东西,路过京城官道,直入东北——
态度直白也残酷。
随便你们怎么想,敬我厌我阴谋论都好,本王不在乎,本王只打仗,只护佑百姓,才不管你们朝廷争权夺势乌烟瘴气!
霍琰也的确干得很漂亮。
明明是奔袭驰援不得休息,敌强我疲,他一去,竟然立得大胜,把白狄大军打了个落花流水,不得不退后暂避,调整再战……
捷报传回来,百姓们喜笑颜开敲锣打鼓,个个激动的不行。大臣们沉默之后,眼底喜色也再藏不住。挑剔镇北王?为什么?说人家无礼,路过却不依礼拜见,你要脸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个,规矩礼制能当饭吃还是能退敌军?就你规矩全,懂礼仪,你去和敌军说道说道,批评他们无礼,看他们是给你跪下,还是让你跪下?
人镇北王就是强,挑的了敌兵,护的了百姓,也……信任他们,不会在这个时间闹事,背后捅刀子。
大臣们难得有了一种被人信任的满足感,朝中尔虞我诈,何曾有过真正的信任,可镇北王不一样,就算轻视不屑他们的手段,也相信他们为人品性,是有底线的。
霍琰看起来什么都没做,只在尽心尽力杀敌,可所有他的性格表现,就是在人们心中印象的一次次夯实,就是对朝政的影响。谁不愿意被重视,谁不愿意被信任,漂亮话谁都会说,可真正的漂亮事做了,才能真正深入人心,让所有人记住!
朝堂气氛微妙的改变,让新帝感觉到了危机。
总觉得屁股底下这把椅子要保不住。
镇北王不来,朝中无得用武将,他担心敌军迟早攻破城池,长驱直入,京城大危,他这个新帝要被人拿来祭旗;镇北王来了,他更担心,功高盖主,天无二日,人心全被别人收拢了去,他这个皇帝以后怎么干?
怪不得之前建元帝对霍琰那么提防,轻不得重不得,简直狗咬王八无处下嘴,他当时还在暗处看笑话,觉得换了自己肯定不一样,结果换了自己才发现……事情只有更糟。
宋时秋讨厌先帝,讨厌太子二皇子,讨厌镇北王,讨厌顾停,讨厌所有人!
为什么就不能让他轻松一点?他是皇上不是么?现在天下都是他的了,所有人都该听他的话不是么?为什么就不能乖乖的,一个一个非得跟他对着干!
宋时秋再一次摔了金黄发冠。
这一次,江暮云没有帮他捡起来,视线淡淡掠过地上帝王发冠,声音也淡淡的:“不知今日,谁又惹到了陛下。”
宋时秋看着他,眼神微阴:“你真的不懂么?”
江暮云垂眸:“哦,是镇北王。”
朝服在身,他气质清贵优雅更胜以往,只是脸上少了笑容,看起来竟再无温柔亲切,沉肃的有些冷漠:“治不住他,又不得不用,咬人的狗不拴起来就是狼,你在害怕。”
宋时秋盯着他,声音尖锐:“朕也不想担心,可这形势由得朕么?你也说了那么多话,做了那么多事,有用么?这个位置明明就是我的,名正言顺,为什么现在像抢来的一样,必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江暮云:“皇上不要急——”
“你总是这句话!”宋时秋摔了茶盏,贡瓷落在地上的声音尤其清脆,“不要急不要急,可是谁让我这么急的!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都忘了么!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动?”
江暮云没说话。
宋时秋眉眼阴阴,指尖攥紧:“你说杀了顾停,只要他有事,霍琰就会分心,为什么不动?到底是别人篱笆扎的太紧,防范太严,你没机会动不了手,还是根本不想动?”
江暮云瞬间抬头,眸底闪过薄怒,又很快恢复,冷笑自嘲:“所以你才找了别人?禁军头领帮你办成这件事了么?”
宋时秋登时噤声,哑口无言。
要是这件事成了,他还闹什么!
顾停不是那么好杀的,霍琰不允许,他身边的人也不允许,别说出行跟随的镇北军亲卫,连他的长随都心思灵敏,武功不俗,想要找机会杀了,何其困难!
自知失态,宋时秋手指上额角,牙关紧要:“抱歉,我只是太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