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听琴轻叹了一声,“重霜,你好像成熟点了,以前不是哭就是生气。”
重霜胡乱地抹着眼泪,拼命想让泪水停下来。
以前,是啊,以前……
同样是这间屋子和这个位置。师尊也是这么靠坐着,发着高热试图跟他解释。他那时候,要是再多成熟一点,师尊会不会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等等,师尊什么时候虚弱下来的?
重霜瞪大眼睛,吓得泪水都停在眼眶。
他一直以为路听琴的身体状况,是驱魔剑符之后魔气发作的影响。就在刚才,他忽地串联起了路听琴虚弱的前后。
重霜回忆起,不仅是问道台上,路听琴在书房让他跪下时、临出发前为他梳理龙气时、无量山为他画符文时……每一次路听琴动用灵力后脸色都会难看,而路听琴每次用灵力,几乎都是因为他。
“重霜?”路听琴唤道。
重霜深深吸气,扯出微笑,尽量用轻松的声音对路听琴说:“师尊,弟子突然想起魔气,有些地方不是很明白……”
“你问。”路听琴应许道。
“被魔物沾上时该怎么应对,能用灵力驱散它吗?”
“不能,必须收敛灵力,护住身体内被侵蚀的地方。”路听琴说完,愣了一下。
“重霜,你要也开始对我说教了?”路听琴谨慎地问,“师祖和厉师伯说过多次……咳咳,我知道了,以后不会随便用了。”
路听琴像是说急了,岔了气带起一阵轻咳。这阵咳嗽带走了他积蓄的力气,他眉毛微蹙,手扶上心口,一时没有说话。
“弟子不敢……师尊歇下吧,快歇吧。”重霜颤抖着手臂要扶路听琴躺下。
路听琴颔首,任重霜帮他躺好,陷在软枕中闭目休息。他气息微弱,分不清是昏还是睡。
重霜一步步退到墙边。
遭遇魔气后,要少动用灵力,护住被侵蚀的心脉。
重霜回想着路听琴幽兰般的灵力流转在自己体内。一次一次坚定地奔涌着,护佑他从痉挛中和缓、护佑他面对无量山的危难、淬炼了他的妖骨、让他活着从龙宫的石柱上走出。
重霜把脸埋在膝盖,泣不成声。路听琴与重霜没说几句话,体力不支陷入沉眠。
先前他睡得不好,昏沉的睡梦中总被一片黑雾侵扰,他梦到纷乱的碎语、绝望的哭嚎和血光,等进入浅眠,又容易被心口的隐痛惊醒。说是醒了,眼皮千斤重,提不起劲头,往往疲惫着再度睡下。
这一次路听琴终于做了个彩色的梦。
他发现自己的眼前又见到了正常的景象,身形轻盈,飘飘忽忽地想去哪都可以。
路听琴看到自己浮在纯白色的天花板下。他熟门熟路地飘了飘,恋恋不舍地往下看去。根据他的经验,几次这种梦回现代的梦境,都会有那个人和青年重霜。
果然,这次也……嗯?
路听琴幅度很大地飘了一下。
这看上去像个单人病房,但比他印象中的病房要舒适的多。四面是米色的墙壁,有一个柔软的沙发椅、一张病人用的轮床和一张陪床。
轮床被摇起一定的倾斜角度,上面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带着氧气罩,身上连着无数仪器和管线。一个留着长发的中年人坐在轮床前。
路听琴不自在地在原地转了一圈。他向来不忍看这样的场面,但熟悉感让他飘近,细细看着中年人的脸。
……什么中年人,这大约是六十多岁的重霜!
路听琴惊愕了一瞬,赶紧控制自己平静下来。他记得之前几次的梦境也是这样,心神一波动,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醒了。
年长的重霜保养得很好,一头黑发夹杂着银丝,严谨地束在脑后。他穿着一身考究的衬衫,拿着一根录音笔,身后的桌面上摆着屏幕亮起的笔记本电脑。
路听琴想看电脑的牌子来判断这个梦境到底是什么年代。他刚一凑近,视野一阵模糊,赶紧远远退了回去。他隐约在屏幕上看到好几个白□□面的文件,猜测这是正在修订的文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