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在家这些时日,经常见到或锦衣华服,穿戴不俗的人上门拜访,举凡出手,更是豪阔,急欲将白楷拉入麾下。
有一日午后,白檀来寻长兄喝茶,只见主院里鸦默雀静,仆妇不知为何都被打发了,他心中犯疑,甫一接近卧室,就听得素纱双绣兰草屏风后,有一道温和柔婉的女声,轻轻安慰白楷莫要多想。
白檀知晓是大嫂在内,就要退避,忽闻白楷慨然长叹,忧心忡忡地说道:“成王败寇,自古皆然。休要说什么凭借东风,一步登天的梦话,你当那从龙之功是好挣的?我只求合家老小,在这乱世里平平安安,衣食温饱罢了。”
白檀脚步一顿,敛息静待。
短暂的沉默过后,季秋容道:“我如何不知你的心肠?只你也说是乱世,王朝岌岌可危,朝不保夕,似我们这等富庶人家,恰如身怀璧玉,招摇过市,想要置身事外,独善其身,怕是难如登天!二弟素来机灵,不若听他一劝,早投明主。”
白楷恍惚道:“即便我亦有此心,可,谁是明主?”
季秋容道:“日前我回娘家归省,家中几位兄长,也正在为此事烦恼,几番计较下来,只剩下两个人选。”
白楷严肃起来,急急追问道:“谁?”
季秋容压低声音道:“淮南刘义隆,豫州云成虎。”
听到这里,白檀往卧室看了一眼,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白鹤书院比照圣贤定下的章程,开设了众多科目,将六艺进行保留和细化,同时增添了品茶、对弈、绘画等,旨在修身养性,陶冶学生性情。每一旬,还会到荣平城郊野,进行射猎游戏,可谓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白檀也是真正接触古代教育之后,才明白,论难易程度,古代的学子们,未必比现代需要应考备战的中学生轻松。
白檀在白鹤书院,主要负责教授讲解史学,这天上午他上完课,下午照例要休沐,正收拾笔墨时,张启贤寻了来,说是下午学子们要去学骑射,届时可能会相互比试,或是蹴鞠,或是捶丸,每次玩法不一,但都非常热闹有趣,因此,经常有不当值的先生随着一起,过去凑凑热闹,也顺带维持纪律。
因着张启贤跟白檀投缘,自白檀入职后,没少提点他,有什么事都想着知会一声,白檀左右闲在家里也是无事,还有很大概率被唤出来招呼客人,就应了张启贤的邀约。
两人在街头喝了一碗馄炖,就领着学生浩浩荡荡地朝城郊走去。
途中,张启贤侧首笑道:“我还道你吃不惯馄炖,难得你不嫌弃。”
考虑到待会要活动手脚,学子们都换下了宽袍大袖,衣带飘飘的儒生服,改成了窄袖束腰的骑装,白檀将三千青丝攒于头顶,用玉冠紧紧束起,一袭海棠红立领对襟窄袖小衫,同色系长裤,衬得一张脸欺霜赛雪,洁净无瑕。
正是四月光景,林间葱葱郁郁,满目清爽,莺歌燕舞,惠风和畅。
唯有一点不好,草根下已有蚊虫滋生,不时钻出来咬人一口,实在可恼。
白檀多留了个心眼,停下来,寻了几株俗名叫做“香花子”野生草植,摘了叶片簪在头上驱蚊虫,也让学生们都带几片在身上,他递了一片脆生生的叶子给张启贤,笑着同他道:“徐老叟家里的馄饨鲜香可口,我小时候就经常去吃了。”
张启贤面有羞色道:“你上次请我去集仙楼大快朵颐,我却只能请你吃些小食,当真是惭愧。”
白檀安抚道:“不必如此,张兄不是常说咱们是君子之交,又怎好为了区区俗物,分了你我?再者说,英雄不问出路,我观张兄天庭饱满,目若朗星,平素行事自有章法,定是卧龙凤雏之才,绝非池中之物。”
张启贤不觉动容,“贤弟肯信我?”
白檀笃定道:“张兄是有大抱负的人,一时穷困算不得什么,假以时日,必大有作为,那时,福泽天下也未可知。”
张启贤端正神色,长揖一礼:“某定不负贤弟期许。”
荣平城虽然地势平坦,周遭却冈峦连绵、诸峰环绕,一路上鸟语花香,浮苍滴翠,空气清新,嗅之让人不禁心旷神怡。
众人来到山脚下一处开阔草地,负责教习骑射的师傅开始整顿队伍,又例行训了些话,就手把手纠正学子们不规范的动作。
马匹精贵,白鹤书院的经费有限,只购置了二十匹,往常学生们都是二十人一组,轮番上阵,若要对练,也是十人一队。
白檀饶有兴趣地听骑射师傅强调骑马时的注意事项,一番纸上谈兵下来,只觉得倒也简单,不由心下痒痒,想趁着春光大好,纵情驰骋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