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楷重重一叹:“人都说良禽择木而栖,只是这如何抉择可大有讲究,我只怕一旦行差踏错,非但荣华富贵都成过眼云烟,就是阖府老幼也难以保全,岂不罪过?”
白檀道:“大哥若信我,可唤云九霄过府一叙。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有一点,云九霄绝非奸佞狡诈,恩将仇报之人。”
注意到白檀略带暖意的神色,白楷不觉一怔,翘起手指抚了抚胡须,“看来,你与这位云少将军相处得不错。”
被长兄识破,白檀有些赧然,言辞苍白的解释道:“我并非顾念私交,才有此言。”
白楷眸色融融,和蔼又欣慰地说道:“这是自然,我只是开心,老三你长大了,懂得为家人遮风挡雨了。”他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笑意渐渐收敛,“母亲亡故前,于病榻之上,殷殷叮嘱我和老二,让我们务必照顾好你。当年,急着将你送出去读书,也是看出天下有大乱之象,再加上荣平城纨绔无赖之辈多如牛毛,往常寻香觅艳、眠花醉柳之事,屡见不鲜。偏你又男生女相,天然一副好样貌。我跟你大嫂、你二哥,整日提心吊胆,生怕有人面兽心的东西生了龌蹉念头,便想着让你跟在六道居士身边,避上一避。”
闻听“六道居士”名讳,白檀落寞接口道:“大哥大嫂的打算,我原先也觉出几分,奈何居士他遭天所妒,寿命不永,我才不得不跟着同门师兄弟几个,四处游历。”
白楷偏首,注视着越发风姿卓然、形貌昳丽的幼弟,更添了一层忧思,“这当口回来,不知是福是祸。我们家虽有些积蓄,但是无权无势,万一跟位高权重之人对上,怎么怙恃你平安无事?”
朦胧灯火下,白檀蹙眉沉思,决然道:“既然如此,我们索性就赌上一把,看看能否博个一官半职。我无心仕途也就罢了,总要替文礼多做考虑。他聪颖通透,玲珑七窍,因为咱家商贾出身,他娘亲又是贱籍,走不了科举,若是一生困于柜台尺寸之地,怕是委屈了文礼。”
白楷年近半百,膝下无儿无女,子侄辈唯有白文礼一人,如何能不疼他?亦有同感地颔首道:“文礼这孩子生在咱们家,可惜了。”
双方正自默默,白文礼推门进来,浑不在意地嬉笑道:“大伯和三叔不必如此为我费心经营,我白文礼天资过人,不拘做什么,总能闯出点名堂来。世人都爱假清高,我偏就喜欢阿堵物,若有一日富甲天下,也算不得埋没了我。”
白檀还要再劝,白楷摆手制止,低声道:“左右老二也快回来了,他这一行,名为处理店铺琐事,实际上是打探各方势力的近况,咱们权且等上一等。”
次日拂晓,白椴果然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他这番改换穿戴,昼伏夜出,一路小心谨慎,领着两个小厮,充作普通游街串巷、行南走北的小贩,靠着天生机灵劲,一张油滑巧嘴,还真探听到不少消息。
却原来这淮南刘家,在当地名声并不好听,虽然自刘义隆有心起事,就在幕僚的建议下,将流言蜚语压了下去,往昔种种烂帐,尽力购销遮瞒,但若仔细打听,仍然可以窥见一些端倪。
淮南刘家原是累世贵族,先祖曾得御笔亲封一等公,无奈子孙不修德行,贪花好色,整日在女人肚皮上流连,饱受诟病。
刘义隆今年近五十岁的年纪,府上正经公子小姐就多达十几人,外面还养了些姓名不详的,内闱混乱有次可见一斑。
不仅如此,刘义隆这个色中饿鬼,荤素不忌,男女娈宠厮混在一起,闹出了不少丑事。既生贪欲,花费自然如流水一般,因着些脂粉香娃,一掷千金也是有的。为了裹住这庞大开销,竟然还巧立名目,横征暴敛,不遗余力地搜刮民脂民膏,淮南百姓苦不堪言。
白家五口依照长幼尊卑,依次坐了下来,白檀疑惑道:“刘义隆这般不堪,怎就没透出风声来,荣平境内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白椴悲悯道:“你有所不知,刘家枝繁叶茂,拉帮结派,网络党羽,但凡淮南数得上号的世家大族,官员乡绅,泰半都跟刘家有所瓜葛,牵扯不清,平头百姓谁敢出头言语?”
“那也不代表云九霄可信。”白文礼嫌恶云九霄行事霸道,对他尚有隔阂。
白椴掀了盖碗,缓缓拂去嫩绿茶叶,一口热茶入腹,禁不住舒适地长嘘口气,“朝野之间对云成虎皆是毁誉参半,敬慕者,赞他一句骁勇善战;厌恶者,骂他一句鲁莽匹夫。但是对云成虎的独子云九霄,倒是众口一词,都是敬畏有加。”
几人讨论了半晌,末了,一家之口的白楷开了口,对季秋容道:“夫人,劳你给大舅兄递个信儿,请他今夜子时过府商议要事,为掩人耳目,还请乔装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