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石生知道雷近此刻的情绪需要发泄,没有打断他,继续听着,雷近此刻只需要一个倾听者。
“在学校里,我每天最早起床,先去跑步,然后在操场上朗读英文,接着去教室上早自习。每天我是最晚一个回到寝室的。同学们给我起了个外号,二中怪人。我根本没有时间去聊天,去玩,去社交,我只恨自己时间不够。除了偶尔向同学借一下课外参考书,我和同学几乎没什么来往,我自卑,我觉得自己不配和他们在一起。”
“去食堂永远只点一份青菜,一年四季我的外套只有一套运动服。”
“同学们都把当怪人,都躲着我,但我不介意,我只想考第一名,我要做到最好。当毕业之后,我彷佛从来不存在,透明人一般,没有人再联系过我。”
雷近低声说着他高中的生活,也许他从来没对人说过,也只有在这样漆黑的山洞里,他才有勇气回忆。
“成功考上青木大学之后,家里又开始为我的大学学费犯愁,还好县里给我送来了一笔奖学金和助学金,学校又提供了贫困生助学补助,不然我第一年的学费都交不起。大学四年我除了在教室上课在图书馆看书,我就不停的找勤工俭学机会。”
“说来可笑,大学四年除了寝室同学,班上的同学我都认不全,我又成了大家眼中的怪人。是不是很可悲?”
张石生默然不语,不敢接话。
“大学四年最熟的人是我的老师,因为我总是有一大堆的问题,有空就去找老师问问题,有时候甚至把老师问的都烦了。”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和老师混的熟了,再加上自己成绩一直不错,老师推荐我直接继续读硕士,不知不觉又读了三年。也是在这三年里,爸妈出门去大城市打工了,一开始在工地上做零工,后来慢慢学了手艺之后,开始做泥瓦工,还是每天起早贪黑。”
张石生不由得想到了东海市各个工地上的建筑工人。
“因为常年累月的干重活,搬砖,我爸的腰积劳成疾,终于有一天再也直不起来了,只能每天卧床养病,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全部压在了我妈身上。”
“他们比同龄人看起来要老很多,才40多岁的时候,已经满脸皱纹,身体也开始佝偻,看起来和60多的人差不多。我每次回家都不敢认他们,我的心就像被刀扎一般。”
“硕士毕业之后,我再也无法安心这么继续读下去了,虽然教授一直希望我继续读完博士,但我的家庭情况和同学都不一样,我必须要找一份可以养家的工作。我要赚更多的钱,我要让我妈好好休息,别再继续在工地干了。”
“可惜等我开始赚钱,我妈在工地上出了意外,从19楼摔了下去,没有再醒过来。我爸忧伤成疾,没过两年也走了。”
雷近此时已经泣不成声。
张石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搂住他。
过了好一会之后,雷近才渐渐平静下来。
“后来研究所安排我去M国首都大学深造,读了博士,读完博士之后又回到了研究所。”
“他们都没有享过什么福,就都走了,只留下我孤零零的一个。如果人生可以重新来一次,我不会再读高中,再上大学,我会帮着他们一起干活,我可以去大城市打工。”
雷近没想到,自己可以把压抑在心里的往事全部说出来,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之后,他自己也有些诧异,记忆恢复了吗?
“你睡着了吗?”雷近轻声地问,他害怕张石生又突然消失了。
“没有,我一直在听,谢谢你和我说这么多。”张石生一直静静听着。
“我是不是话有点多?是不是很没意思?”
“没有,我很佩服你,想不到你的经历这么坎坷,你很坚强,你也很优秀。”张石生的语气非常的认真。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说了那么多,也许我有点害怕。”
“可是这是你雷近吗?”张石生突然问。
“什么?”雷近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
雷近不知道哪里出错了,却又好像出了错。
张石生没有继续往下问,雷近一个人苦苦思索良久却找不到答案,而答案似乎就在手边,可是怎么努力都抓不住。
雷近又抬手看了看手环。
15:0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