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真的还缺少一个同伴,不对,不是同伴,是同行者,一起流浪余生的同行者……你也知道嘛,在他们眼里我这个人性格可能会有点怪,小毛病又多……你能受得了我吗?额,好像有点唐突,那你愿意吗?”
之后的之后,飘飘忽忽,他都忘记了自己最后的回答,早上项阳站在镜子前,一遍一遍查看新带上的怀表,小白催促了好几次项阳才出门:“真好看,你看表里是你的脸。”
小白没出声,心里却暗自笑了一下,之后的每天,虽然还是会受到不少欺负,小白的生活却渐渐有了期待,他很少还会觉得难过,因为一整天的相处,曾经最痛苦的上学也成了有趣的事。
直到临近暑假得知,黄德才死了。
听人说是抑郁,没怎么回旋余地地自杀了,那一天小白没去上学,在家里给自己煮了一碗油泼面,吃了半碗后知后觉,醋放多了,最后给了嚼不动的爷爷,自己则是空着肚子睡了一觉。
破土屋里并不凉快,昨天还在抱怨孙子懒的爷爷,也许是白天得知了他朋友的死讯,终于感觉到了害怕,老人家口齿不清地对他讲着话:“志恒啊……学习不好也没事,别上火,怎么过都能活,毕业以后去工地里打工,或者种点地,老老实实认干,也都能糊口。别上火啊。”
志恒很想说,自己并不喜欢那样的人生。
可面对老人花白的胡子,到了口边的话,却又吞了回去。
开学的第一天,他穿了校服,不夸张地说,这是他所有破布衫里头最贵的一套,升学时爷爷存了很久给他钱买的,连着里面一件手工缝制的小棉袄,棉袄很土,完全不会是这个时代小孩子穿的东西,是姥姥一针一线缝的,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不知道戳破了多少次手,每一针都是老人美好的愿望,缝一针,岁岁安康,缝两针,恒志流长。项阳开始给他补习功课了,白志恒很认真,笔记写了厚厚的好几本,每天每天都要学到十二点多。
开学一个月,下课的时候白志恒又被人拽了出来,那女生算是班里的老大,揪着小白的领子,鼎大的个头,和白志恒形成了鲜明对比:“哎,小白,我看你没什么事,不如帮我试试看看我的新剪子快不快。”
白志恒满脸迷茫,试剪子?怎么试?还没等反应过来,从领子下头一整条已经被剪碎了,心里猛的一惊:“这是干什么?”
“试剪子啊!你躲什么躲,我让你躲了吗?”女生嘴里说着,好像挺不高兴的:“一个破校服而已,又没要你命。”
东躲xī • zàng还是被人揪出来,事实证明女生的剪刀还是快的,不到五分钟,小白身上的衣服被剪成一条一条的,好像门帘一样披在身上,每个人见他都忍不住要笑出声,白志恒想躲起来,太丢人了,可越是这样,越是没办法挪动一步,最后反而在人群之中跳起了舞,僵硬的笑容越来越大,布条呼扇呼扇,他就像个猿人。
“你太会玩了哈哈哈小白,一会儿上操/你就穿着这个去表演气功吧!保准能把老师气死。一会儿我站你后面,近距离观猴。”
小白脸色发青,无声地答应下来,这样至少会少挨几下打,反正项阳今天没来,心里默默地想着,下一次吧,下一次他一定要反抗。
真正到了那种时候,脑子里面,其实是很空白的,端起手,扎个马步,被女生从背后踹了一脚,全校的目光都在他身上,看他耍猴戏,破布条披在身上表演着气功,校服里面是土掉渣的小棉袄,恐怕全校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穿这么旧的棉袄了,表演完了,小白呆呆地站着,看着老师朝他走过来,完全没办法和所有人一起笑出声,他很想解释,那并不是他们口中猪都不会穿的没人要的衣服,是自己姥姥一针一线缝补的爱,全校的注视下,手脚却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这件事,比他想象的要严重更多。
老师找了家长,他看着年迈的爷爷一遍一遍给那秃头道歉,佝偻的身体,畏缩的手,面对着满腹肥油的老师,卑微的恨不得跪下来。
到底什么样的未来,才值得他如此痛苦坚持现在?眼前是痛苦,未来一样是平庸的痛苦,低头看脚下没有希望,抬头远方也一样漫无边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