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楚洵不愿意做这个皇帝,想来张太妃大约是从小就耳提面命地告诉他,让他日后早早回宫,然后把她接回去。
殿内无人敢说话,唯有张太妃自顾自怜哭得十分起劲,楚洵靠在椅子上,一手支着头,凤眸低垂着,竟像是在走神,剑眉微微皱着,像拢了一层阴翳,神色透着几分落寞,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张太妃会说出今日这番话来。
想到这里,苏青霓的心里仿佛被什么轻轻扎了一下似的,有些酸,又有些痛,她再次看向张太妃,冷声道:“既然太妃娘娘已经招认自己刻意谋害宁嫔,又混淆皇室血脉,那么,就该按照宫规处置了。”
“来人,除去太妃身上的金饰,先押入冷宫,听候本宫的发落。”苏青霓很少有真正动气的时候,这辈子和上辈子加在一起,她发怒的时候也是屈指可数,活了几十年的人了,又身居高位,她大多数时间都看得很开。
但是这次张太妃的事情,是确确实实膈应到她了,就像是刚沏好的新茶里突然出现一只死苍蝇,叫人又厌又恨。
张太妃被拖下去的时候还在怒声叫骂,她倒是不敢骂楚洵,一味地骂苏青霓,什么恶毒的词儿都骂了出来,苏青霓却不以为意,半点都没放在心上,反倒是楚洵不悦地皱起眉,冷冷地吩咐李程道:“把她的嘴堵上。”
“是。”
外面的叫骂声很快就平息了,楚洵按了按眉心,对几个太医摆了摆手,道:“都下去吧。”
随着太医们退下,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楚洵没有说话,苏青霓便耐心地等候着,直到许久过去,她才侧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帝王正一手支着头,双目微阖,竟然不知何时睡着了?
苏青霓:……
她看了看旁边大开的窗扇,起身去关好,回过身来,想了想,到底没有叫醒他,示意李程去拿来一件斗篷,替楚洵轻轻盖上,正在她收回手时,忽然被一只握住,苏青霓顿时一愣。
楚洵的手泛着凉意,将她整只手都握进了掌心,他的声音轻得仿佛喟叹:“皇后的手好暖……”
苏青霓微微抿起唇,试图收回手,道:“皇上若是怕冷,臣妾让人拿个手炉来。”
楚洵睁开眼来,眸中带着几分固执的意味,他道:“朕不要手炉。”
苏青霓一怔,紧接着就看见了楚洵的眼睛,他模样虽然生得与张太妃、不,宁嫔有三分相似,但是却并不女气,反而有一种难言的矜贵和清冷,即便是这样坐着仰视的姿态,也不会让人觉得弱势,他仿佛一直是这样高高在上的,像庙里的神佛,俯视着众生。
苏青霓从前觉得自己也是芸芸众生之一,但是……
她看着那双眼睛,依旧幽深,然而其中好像又多了一些别的情绪,直白而热烈,苏青霓一时间竟忘了作出反应,直到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像是试探一般,游移着触碰她的肌肤,温柔而小心。
正在苏青霓张口欲说话之际,忽听他道:“皇后,朕能抱一抱你么?”
没等苏青霓回答,下一刻,一双结实有力的手便伸了过来,将她的腰牢牢抱住了,帝王把头轻轻靠在她的腰间,低声道:“皇后,朕有些乏了。”
神佛自庙堂之上走下来了。
苏青霓心中微微一叹,纤细的手指拂过楚洵的发间,最后落在他的肩背处,天光自窗纸映照下来,将那一对依偎的身影勾勒出深浅不一的阴影来,宛如情深。
一旁候着的李程立即垂下头去,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殿内,严令宫人们不许随意进去打搅,哪怕是天塌下来,也要闭紧嘴。
……
西庭在整座皇宫的最北面,这里再往前走,就是宫人们住的下房,右边则是御沟,位置十分偏僻,再加之位置靠北,纵然是大晴天也透着几分森森阴气,叫人后脖子直发凉。
西庭门口有几名宫人正在值守,一人缩着脖子跺脚道:“这天气真是齁冷的,什么时候才能放晴啊?”
“且等着吧,”另一人道:“瞅这天,没个十天半个月您就甭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