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是抽象的纯主观的概念,因人而异,不论是美食还是美人,判定标准只由主体给出,只要K觉得行,那就是‘美食’。
抱着这套唯心主义,K吃着白叔做出来的‘吃不死人的料理’,安稳地长到了十九岁,不经意的遇见了陈渊。
那是个来历成谜的男人。
当初见他一瘸一拐地跑到城门口,穿着怪异是真的,吓掉半条命的慌乱是真的,第一眼想杀掉他也是真的。
白净的皮肤,意味着不用出门下苦力;复杂的着装,意味着之前待的生态城等级不低,或是有能力能跟运输队交换衣物,这样的人怎么看都觉得来者不善。
K例行公事地盘问了他几句,正想下击杀令,却听他带着哭腔吼了一句:“快放我进去吧,我他妈就是个厨子,不会打丧尸啊!”
厨子。
这个词,K听白叔说过,是千禧代的一个职业,如今这世道,没人敢在光天化日下宣告自己懂千禧代的文明,再狂傲的也不敢。
所以这男人,是真害怕到口不择言了?
K透过监视屏,看到了陈渊那张纯血的脸,到嘴的话就拐了个弯,枪下留了人。
别的不谈,至少这张脸在以后跟联邦谈判时,还能当个筹码——联邦保护一切纯血,因欧罗巴的纯血不太能用肉眼鉴别,亚洲纯血就显得格外珍贵,顶着这样一张拥有各种豁免权的脸,不至于去做密探一类危险的工作。
本以为是个落单的公子哥儿,没曾想,还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厨子,在基建队安安静静待了两周,才开始作妖,折腾一大通,也不过为了嘴里的几口吃食。
但此人是真会做,K从他切菜的熟练程度就能看出门道,尝过他的菜后,K终于理解了白叔常挂在嘴边的那句‘美食会给人带来幸福感’的涵义。
吃陈渊做的东西,真挺幸福。
便是手里这碗平平无奇的粥,看起来只有米和青菜两样,吃进嘴里却是浓香满口,热热地吞下肚,巡夜的疲累都消了一大半。
K闷头吃完了自己那一碗,感觉只塞了点牙缝,眼巴巴地往锅里瞅,想添又不大好意思,正犹豫着,陈渊回来了,看见他直勾勾的眼神,笑出了声:“没吃饱?先等等,我马上给你拌个鸡丝。”
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了厨房才觉出一身淋漓大汗,索性用上衣充当毛巾,沾水擦了擦身子,又把细碎刘海全部捋向脑后,K听见声音转头瞧见的,就是打着赤膊,头发直竖的陈渊。
这人似乎挺爱乱脱衣服。
K微拧起眉,目光扫视着陈渊裸|露的皮肤,此人肤色本就苍白,藏在衣料下的胸腹更是细白如瓷,行动间能看出肌肉的轮廓,薄薄的一层,不是能打的架子。
不过陈渊本就不喜欢打打杀杀,他是个向往和平的佛系厨子,舞刀弄枪仅限于在厨房里。
他进屋后,先是接过K的空碗,给他添了粥凉在一边,再从鸡汤锅里捞出鸡腿和鸡胸,过一遍凉水后,把肉撕开装盘,撒上调料拌匀后,递到K面前:“尝尝,我加了点花椒,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K盯着那盘鸡丝正准备上手,陈渊赶紧把盘子一撤,将手里的竹筷往前一送:“你洗手了吗?用筷子。”
K的手伸到一半扑了个空,有些不爽地掀了掀眼皮,陈渊被他眼神的哀怨逗乐了,索性挑了一筷子鸡丝送到K嘴边,笑:“这样的服务总可以了吧?”
这次K没半分犹豫,低头一口接了,裹进嘴里细细嚼了嚼,眉峰一抬,赞许地看向陈渊。
陈渊特别爱看K吃东西后的反应,那小孩爱憎分明,遇上喜欢的东西,双眼能放光,他见K吃得点头晃脑的,沉郁了一晚上的心情蓦然好转,低头一边用筷子翻捡鸡丝,一边嘀咕:“真好吃?我记得好像忘记放糖了,味道应该差点吧……”
厨师的本能让陈渊夹起一筷子试味,他咂摸了几嘴确定没放糖,转身加上后再次拌匀递给K:“别什么都说好,哥做的东西也有瑕疵,你得学会分好赖,以后要是遇上其他会做饭的厨子,你能说出一二,也算半个懂行的。”
K的视线原本落在那双筷子上,听见陈渊这句话,怔了怔,反问:“以后?”
“这么大个地球,总不可能就我一个会做饭的吧。”
陈渊把粥也端了过来,用勺子搅散热气放到K手边,抬头冲他笑了笑:“谁知道我们还能在这儿待多久呢,联邦的导弹说来就来。你我相识一场,想吃什么随便提,我尽量做给你吃。”
厨房的灶火早就熄了,窗户大敞,五更的下半夜,黑暗有如实质,隔绝了一切光亮,整个生态城都陷入沉睡,只有不知疲倦的昆虫在窗下低吟,拖着声嘶力竭的凄惨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