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门口望着黑洞洞的屋子,发了一小会的呆。
聆璇君走了,去哪了她不知道,不过无论去哪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这些神仙来去自如,造访时不和她打招呼,走时也不必问她的意见。
她在晦暗的月下悄悄苦笑了一声,先是摸索出了收在柜子里的火石点燃了还有些许残油的灯烛,接着开始收拾略显凌乱但依旧不染灰尘的房舍。
这个夜晚真是安静。忽然间她心里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但这样的安静并不是四野悄然无声,她听见了远处的雀啼、蝉鸣和涓涓流水的声音,安静的不是此刻的天地,安静的是她的心。
阿箬护着油灯微弱的火苗,缓慢的坐到了窗边,默默的将白日里所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从脑海中翻出慢慢梳理。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了。
夜风呼啸着摇晃油灯的火苗,她斜眼看着屋内扭曲狰狞的影子,一点点的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她有些困了,但不敢轻易睡去,就这样靠着墙半眯着眼。
就在这时,远处哗啦啦的水声忽然传进了她的耳朵。她猛地睁开眸子。
那声音像是不远处的河流中有一尾鱼跃出了水面。阿箬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关注一尾游鱼,但她下意识的循声望去,竭力以她并不算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眺望什么。
她看见了聆璇君。
适才发出水声的不是跃出水面的游鱼,而是聆璇君拨动水花的手。他其实没有走,就在茅屋不远的潭水旁,坐在岸边的岩石上,注视着水里自己的倒影发呆。
欣喜一瞬间充盈在阿箬的心房,就如同丢失千金的商贾忽然找回了自己的钱财、迷途的旅人在拨开枝叶后见到了归乡的路。
她似乎有些过于在意他了。
但同时阿箬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份在意与喜爱或是依赖无关,她在意聆璇君,只因为他对她而言“有用”。他是她在险境中的的护身符,是她前行照亮道路的火炬。
人本就习惯于算计得失,利益是推动决策的最好筹码。阿箬感激聆璇君,如果有机会能够报恩,结草衔环在所不辞。但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她不能轻易放开聆璇君。她站在窗前,看着晦暗月色下纯白的身影,嘴角不自觉的勾起。在飞快的想好自己一会要说的话之后,她放下油灯快步走了出去。
夜晚的山路并不好走,但她本就不是什么娇养的女子,磕着碰着了也不觉得有多疼。起先她步履匆匆,生怕月下的那一抹素白是泡沫般眨眼即逝的幻影。后来靠近聆璇君了,她反倒刻意放缓了脚步,就好似她只是外出散步,与他不期而遇。
宁无玷说,乐和真人拜访聆璇君的目的是希望这位七千年前纵横九州的祖师爷能够留在岛上帮助剑宗在仙门争斗中获利。不过阿箬猜,那位乐和真人一定是失败了。
她越是靠近聆璇君,便越是能感觉到他的心情不是很好。在凡人的观念中,先祖荫庇子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显然聆璇君只将浮柔剑宗这群人视作累赘负担。
可即使如此,他为什么不走呢?
这个念头在心里转瞬即逝,马上她就想到了答案——因为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七千年对他来说只是睡一觉的时间,千年前与千年后他都是一个模样,可是九州四海在七千年里却已变幻了模样,别说物是人非,除却头顶日月,眼中所见一切都不复往昔,他是这陌生天地间的流浪者。
不过这样的想法才一冒出脑海,又被阿箬狠狠压了下去,她觉得自己是将聆璇君想的太过多愁善感了,事实上他心中说不定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感。就好比此时阿箬猜测他心情不好,证据只是他漫不经心撩拨潭水的手而已——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恼怒这种情绪,纯粹只是无聊而已。
阿箬走到了他的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在石头上盘旋坐下。聆璇君没有阻止她,也没有搭理她。阿箬看着眼前的山月与幽泉,听着百步之外瀑布飞落的隐约雷鸣,用如同闲聊一般的口吻说:“岛上有趣的事物可真不少。”
少年微微侧首,阿箬余光中瞥见他欲言又止。
他一定是想要反驳她的,也许在他看来,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有趣的。
阿箬是故意这样说的,就是要在他那如同死水一般的心中激起些许涟漪,他想要反驳她才好,反驳是交谈的开始。
“越过慑峰,有十分美丽的景色,您见过么?”阿箬指着前方问他,不等回答又道:“再往西走,是一座藏书阁,那座藏书阁比我们凡人皇帝在国都修建的文华宫还要宏伟千万倍。我今日去了藏书阁,在那里见到了十分有趣的故事。”
她第二次将“有趣”这个词说出了口。
聆璇君抬了下秀美的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