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玷垂下头去,若无其事的忙碌着之前的事情,只是眼中有泪控制不住,沉甸甸的坠落。
阿箬过去的职业是宫女,不是杀手,第一次持剑亲手shā • rén准头却意外的好,不偏不倚贯穿了乐和的心脏,没有让他多受一点苦。
她只是没有法力的凡人,可聆璇君的剑却堪称神器,早些年不知沾染了多少神与魔的血,怎会奈何不了区区一个乐和。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乐和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鲜血涌出,起初还有些愣,愣过之后他笑了,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五百年来他等的就是这一天。他浑浑噩噩的活着,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时而在夜晚痛哭失声为过去而忏悔,时而冷静残酷的回味当年,露出痛快至极的狞笑。清醒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一遍遍的尝试杀死自己;疯癫的时候他只想将这沉闷的天地都一并毁了。
他原本是想着,最好能够死在聆璇君的手中。他虽然已经堕为邪魔,终究还是心存了几分过去的骄傲,能死在师祖的手中好过草率的了解此生。
眼下他即将毙命于一个凡人女子的手中,他竟是没有一点点不满,只是恍然大悟,是了,他就该这样死去,这理应是他的结局。
当年他的命运因一个凡人偏离轨道,现在又被一个凡人所终结。临死前的那一刻,他放声大笑,带着前所未有的快意。他如同他的师父一样,在生命最后的旅途中参悟了什么是“放下”。从今之后他不再是风中的风筝,而是风。
“有什么遗言吗?”阿箬问他,“当然我不是要帮你去实现,提这个问题只是出于礼节。”
“没有。”鲜血飞快的流逝,他现在仅靠着穿胸而过的利剑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
“你的宗门……也没什么好交待的吗?比如说确立继承人、交待些宗门密事之类的。”阿箬皱了皱眉头。她长在诸侯王身边,服侍得是未来侯国的储君,幼年时她跟着湛阳翁主一同读书,从小学的就是为人君者如何治理家国。责任在阿箬看来是十分重要的东西,乐和是剑宗的掌门,轻易死去未免太过失职。所以阿箬能够理解他在宁润娘死后为什么又活了五百年,因为云墟的亲传弟子尽数折损,宗门需要他来治理。现在他要死了,对宗派就没有什么好叮嘱的吗?
“宗门……”乐和轻声呢喃这两个字,幽幽的看向了聆璇君,又将视线挪开,“没有,没有可说的。”这一刻他扬起下颏,摇摇欲坠的人竟是倨傲得恍如朝阳,让人可以依稀看到他昔年身为天骄的风华,“无玷是我用了五百年的时间打磨的璞玉,我死后,他便能大放异彩。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聆璇君终于忍不住开口凑热闹,“奇了怪,你之前明明那么野心勃勃,既想要我帮你进罹都取至宝,又希望我能将浮柔剑宗送上仙门首席,现在你对这些毒不在意了?”
“也许我该向师祖您恳求,求您在我死后接管宗门?不,我不会。我留下了一样东西。”濒死之人的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那样东西师祖你现在或许不需要,可是将来有一天,你一定会为了它而低头。”这是他为宗门做出的最后布局,习得了天衢阁扶乩术的乐和能够洞穿命运,他最后望向聆璇君的眼神中,有着笃定的悲悯——就如同当年金母将不死药交给他时那样。
聆璇君挑了下眉头,对这番话表示出了迷惑以及淡淡的不悦,他向来讨厌被威胁的感觉。
不过乐和就这样在他面前咽气了,他再疑惑也只能憋着。
乐和死去的那一刻,所有的爱恨情仇都迎来了终结。畸变的触须凋落,他又成了过去的模样,纤瘦、白净、一张无辜的少年面庞,干净如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