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惯于压抑自己心中的情绪。
童年之时她是家中长女,父亲自她有记忆起便出征在外,母亲留在家中辛苦抚养她与弟弟。做母亲的两个孩子都爱,但手心手背终究略有不同,阿箬身为长女,懂事之后也就自觉的担起了照顾幼弟的责任。
不然呢?她难道要无视母亲的辛劳么?在乡下一个女人要想拉扯两个孩子是极不容易的事,春时要耕田、夏时要挑水、秋时要收谷、冬来还需在家中没日没夜的纺织,否则孩子来年长高,衣裳都没得穿。母亲的辛苦阿箬看在眼里,她若是再随意哭闹嬉笑,只会给母亲添麻烦。
少年时她是湛阳翁主身边的侍婢。湛阳有父母娇宠、有翁主的身份,自然活得骄矜恣意,而她只是个奴婢,每一天活着都需仰人鼻息。进宫第一日教引她的嬷嬷就告诫过她,深宫之中,谨言慎行方是上上之策,做下人的,需戒骄戒躁,宠辱不惊。因此纵使湛阳待她亲厚如姊妹,她也始终牢记本分不敢逾越。
那时湛阳每每得了父母的封赏,总会如同炫耀一般将那堆金玉珍玩摆在阿箬面前,问她喜欢什么。这时阿箬总会正色说:“忠心事主乃奴婢之本分,阿箬别无所求。”
其实倒也并不是真的没有想要的东西,她又不是什么看破红尘的出家人。她如同这世上大部分的寻常女孩一样,喜欢罗裙与珠钗,只是她在宫闱见过太多恃宠而骄最后下场凄惨的宫人,所以宁肯被湛阳讥笑“无趣”、“沉闷”,也要坚定的一次次推开湛阳的示好。
人是会因时间而产生惯性的,阿箬习惯了弟弟比她重要,因为弟弟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是母亲的希望;习惯了湛阳比她重要,因为湛阳是高贵的翁主,能赐她富贵荣华也能让她万劫不复。
当然,她并不嫉恨他们。无论是弟弟还是湛阳,他们都给她留下了很好的记忆。只是童年与少年时的经历让她打心眼里就不相信,这世界上除了她自己之外,还有谁会在意她。
闻雨来让聆璇做选择,阿箬抢在他前头把窥天镜拿到了手。她不愿意看聆璇纠结为难,也不愿意看着自己被聆璇放弃,在这种情况下,先行放手反倒能让自己看起来比较潇洒。
她其实并不是很害怕风九烟,对方要将她带去那么什么翚羽城,那她去就好了。反正她在这个世上的亲人差不多都死了,只剩阿梧一个弟弟,而阿梧显然也有了自己的生活。
风九烟执着的并不是她,而是七千年前的云月灯,她不想变成云月灯的替身,也就只有自己再想办法,至于想什么样的办法……她还没考虑好,但她反正是没寄希望于聆璇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