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七月初,蚕丝般细细绵绵的小雨洒落长安,而帝王有关废用人头税、起征土地税的诏令也如一场润雨般传遍了大齐。
诏令所到之处,无论是市井人家还是乡野小民,尽皆拍手相庆,并自发奔走相告,一时间,受惯人头重税盘剥的地方充满了快乐的气息,与之相对的是各地的贵族与豪强,虽然他们早就从各种消息渠道得知了这一风声,然而却仍然被这诏令颁布的雷厉风行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之间,凡拥地多者,人人自危,不知咒骂过卫初宴多少遍。
若是口舌能渡人,卫初宴已被对她感激不尽的普通百姓的祝福与祈祷铸成金身;若是口舌能shā • rén,卫初宴已被恨她至极的贵族豪强以各种死法杀了无数次。
而随着诏令的下发,各州各郡各县的那些被天子委以革新重任的大小官员却纷纷心照不宣地,将诏令压在了手中,若非天子下诏那日,宫中出了三百轻骑奔赴各地,将新的税制四处张贴,百姓还不知道他们头顶上的乌云,即将消散了。
赵璨得了亲卫首领回禀,对卫初宴道:“果真让你料对了,那些官员,一个个都似说好了一般,胆大包天到将孤的诏令压藏,不过,如今全大齐的百姓都知道了,孤要革新税制。”
卫初宴淡然一笑:“一道诏令从颁发到施行,总是有许多空子可钻,如今他们尚未准备好,于是大着胆子先压住,若是陛下问起,从朝中元老到地方大员,都会以新政难解之由,将罪责平摊到各位需要‘学习’的官员,如此,陛下也不好追责了。”
赵璨:“可他们总不能一直隐而不发。”
卫初宴:“等到他们商量出了应对之策,陛下颁发下去的那一道道本有利于民的律法,便都会被颠倒黑白,更甚者,在一开始,便会有人将大量田亩隐而不报,而官员也会顺势将他们层层庇护,这便是他们的恶策。”
赵璨露出嫌恶神情,大手一挥:“孤这便任命数位监察使,命他们去往各地进行监督,若有胆敢阳奉阴违者,必将严惩!”
卫初宴:“陛下莫急,且让他们阳奉阴违去。”
赵璨眉头紧锁:“这又是何故?”
卫初宴拱手一礼,看着十分端方沉静:“陛下可是忘了,我们欲要顺势施行新官制。”
她上前一步,低低道:“欲要追责,必先寻错,且让他们‘放手去做’,待得民愤四起,便是陛下收回他们手上权柄之时。”
赵璨的眉头舒展开来,抚掌大笑:“是了,真是一步绝妙好棋,卫卿,你这脑子,可生的真金贵。”
卫初宴谦虚一礼:“只是想来想去,想了许多年罢了。”
赵璨完全放下心来,卫初宴趁势又问赵璨要了三百轻骑,赵璨也真是宠信于她,大手一挥,她要什么都干脆地给了。
卫初宴一刻不停歇地拿着天子手诏去提了三百轻骑,首领心中直犯嘀咕,陛下亲卫不过三千精骑,其中有一百之数是士族中选派的嫡子嫡女,加之这些士族又有亲信,天子亲卫中真的称得上干净无暇的只有一千人左右,如今被卫初宴前后要走六百骑,这卫大人也真是敢开口,而陛下也真是倚重她,说给就给了。
首领虽然不舍,然而陛下手诏在此,她还是干脆利落地点好了人数,待到看到卫初宴含笑同她道谢,她又觉得,将这些姑娘小子们交与卫大人,也不是一件错事。
至少,是为陛下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