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瞳沉沉,目光从卷曲的发梢一路向下,扫过小巧的鼻尖与柔软的唇角,紧接着就是白皙的脖颈,最后落在了滚圆的脚趾上。
轻笑了一声后,意味深长道,“为小师叔宽衣梳头,跪地穿靴,伺候左右,日日不离。”
不知为何,林雪皎没有任何的喜悦,反倒是后颈一凉,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周独寒:“不若就从今日开始。”
阴影从上落下,将纤瘦的身影笼罩在了其中,“小师叔是要先宽衣,还是要先穿靴,还是……”目光在白玉般的脚趾上徘徊了片刻,嗓音着带着笑意,“先做些别的?”
林雪皎肩膀绷直了起来,想要从阴影中逃离。
可青年靠得实在是太近了,一步步被逼到角落,无处可退。
背倚着冰冷的墙壁,半敞的窗户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林雪皎小脸一白,一下子竟然使出了昏招,小腿胡乱蹬了过去,想要不让人靠近。
只是还没踹到对方,就被人紧紧地攥在了手中,如同是自投罗网一般。
周独寒缓声道:“看来,小师叔是想做些别的。”
林雪皎的喉咙一紧,哆哆嗦嗦地说:“没有,我没有想……”
周独寒:“嗯?是吗?”
林雪皎眼泪汪汪,眼看着周独寒真的要做什么,口不择言:“以下犯上,你不能这样,呜呜……你是个坏人……”
说着,眼泪濡湿了一片,鼻尖红润,显然是怕得狠了。
周独寒的动作一顿,无声地轻叹:“小师叔。”
林雪皎忍不住打了个嗝,眼睫上一片湿蒙蒙的,什么也看不真切。
周独寒伸手揩去眼角的湿泪。
与娇嫩的皮肤相比,他的手指太过于粗糙,指腹上还生着一层老茧,这么一碰,就留下了一道红痕。
林雪皎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声响,零零碎碎的,淹没在了唇间。
周独寒的眉心微微一拧:“也不知我做错了什么,小师叔竟然将我当成了坏人,我真当是万死莫赎。”
林雪皎的嘴唇动了动:“你、你……”
他想要把刚才的“罪行”复述一边,但仔细一想,却也找不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什么宽衣梳头,什么跪地穿靴,都是他曾经亲口说的,用来羞辱周独寒的。
如今周独寒真的按他的话来做事,也算不得冒犯。
若是细细计较下来,是他先做了坏事。
半夜潜入别人的房间,还想要偷东西。
他是小偷。
他才是坏人。
林雪皎眼中的茫然退去,渐渐地变成了心虚与愧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在周独寒的眼中,林雪皎的眼睛澄澈,如同一眼就望到底的溪流湖泊,一下就看穿了心中所想。
他也毫不意外,顺着说道:“说起来,还是小师叔先闯入我的房间的。”他凑上前去,“按律,应当把小师叔送去宗门戒律处才是。”
——这当然是周独寒瞎说的。
上清宗确实清规戒律繁多,对于偷盗之事几乎是下了重刑。
可……小师叔的身份放在这里,这般的贵重,而他只是外门杂役,就算是去了戒律堂,也没有人会当一回事。
但偏偏林雪皎就真的信了。
不仅信了,还慌张了起来,眼睫飞快地闪动,像是在找合适的说辞。
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拽住了衣角,哀求道:“别、别说,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周独寒皱眉拽下了林雪皎的手,一副保持距离的模样,生疏而恭敬道:“小师叔怎么会错呢?”他怅然道,“错得应该是我,竟敢肖想成为内门弟子,想来也是,我这般低贱的杂役,又怎么能配进内门呢?也只能如小师叔所说,这辈子就当个奴仆了。”
越是说的轻松,林雪皎就越是愧疚,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
周独寒重重叹了一口气,失望道:“若是小师叔也不让我侍奉,这里就没我的容身之处了,我也只好被赶出去——”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林雪皎一下子就急了,连声解释道:“我没有不让你侍奉,我没有的。”
周独寒的眼瞳微微一转,盯着面前的少年:“是吗?”
林雪皎:“我只是……”
只是太害怕了。
在目光注视下,似乎明白了什么,慢慢、慢慢地掀开了被子,将脚从中伸了出来。
在月光下,每一个指甲盖都莹润可爱,尤其是大拇指,怯生生、不安地交缠在了一起。
他闭上了眼睛,紧张地眼睫一颤一颤的:“你、你侍奉我吧……”
林雪皎做好了准备。
无论是宽衣梳头,还是跪地穿靴,亦或是对他做些什么……都可以的。
要是因为这件事而被赶出宗门,他会内疚死的。
只是做好了准备,依旧紧紧地咬住了唇角,连带着脖颈也绷紧了起来,鼻尖更是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等待了片刻。
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只是一双手掌覆盖在了脚背上,青年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轻淡道:“夜已深了,想来是要休息了,小师叔还要宽衣吗?”
林雪皎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了,连连摇头:“不用了。”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要安寝了,他立刻麻溜地躺平了下来,拉过了被子,整个人都缩在了下面。
周独寒失笑,把被子往下拽了拽,又掖好。
在这个过程中,林雪皎都一直乖巧地一动不动,还主动往被子里缩了缩。
木板床是这般的狭小,林雪皎就算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周独寒身上的气息。
浓郁的、烫人的。
他的脚趾蜷缩了起来,怎么也睡不安稳,但又偏偏不敢动,只直挺挺地躺着。
周独寒像是察觉到了这点不安,侧身在旁,轻轻拍着,哼起了故乡哄睡的歌谣。
歌谣轻缓,嗓音低哑。
缓缓引人进入了梦乡。
今天又是爬下百丈天阶,又是当了小贼,还哭了一阵,林雪皎早就筋疲力尽了。在哄睡下,眼皮一沉一沉的,倦意很快就涌了上来。
他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
不过转瞬间,就已经将方才被逼到角落里,吓得要哭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只迷迷糊糊地想:
周独寒人真好。
我都把令牌给毁了,竟然一点都不生气,还不告发我。
他不是坏人,我才是坏人,大坏人。
……
窗外。
夜色越发地深沉。
月色朦胧,惊起一阵寒鸦。
林雪皎睡了过去。
大概是之前哭了一通,眼尾还湿红了一片,鼻尖皱起,时不时地发出声声呢喃。
夜色湿冷。
床板生硬,被子又太薄。
林雪皎觉得有些冷,拱了拱被子,不自觉地往热源处靠近了一些,一直缩到了周独寒的怀中。
周独寒毫无睡意,伸手隔空轻轻描绘着林雪皎的脸颊,在那花瓣似的唇角处停留了片刻,倏然笑了起来。
分明是温润有礼的模样,可这一笑,却凭空多了几分邪性。
小师叔。
林雪皎。
这两个名字在喉间来回滚动,最终化作了一点别有深意。
小师叔性格胆小怯懦,动不动就眼泪汪汪,怎么敢做出偷东西的事情?
他怎么看不出,被当场捉到之后,表露出了这般的内疚心虚,想来这些动作并非出自本愿。
再者说了,以小师叔的身份,就算真的不想让他进内门,不过一句话的事情,还用得到这般大费周折?
难不成是被人哄骗,亦或是说,有什么把柄被他人捏在手上?这才不得不听人驱使,做出这些违心之事。
一想到这里,周独寒眉眼间越发地锐利,锋芒毕露,难掩杀意。
若是让他知道是谁这般欺压小师叔,他必定……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