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军还想再辩解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是认命的,他偶尔也想过如果自己的事情被蒋丽娟发现会是个什么下场,他觉得蒋丽娟肯定会跟他离婚的。
但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憋屈,他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男人的压力太大了,平时外面那些人说他没本事靠老婆就算了,蒋丽娟现在对他也越来越颐指气使的。
王大军觉得自己只有在春燕那里才能重新找回做男人的尊严,他骨子里是有些做男人的大男子主义的,被压得久了,就想找个发泄的出口,春燕就是那个出口。
那是个全身心意赖着他、全心全意崇拜着他的女人,他从春燕的身上可以找回久违的自信。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心虚,心虚还断不了,因为他们还有一个孩子呢,一个更像自己的孩子。
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王大军过了一年、两年、三年……
孩子都这么大了,蒋丽娟还是没有发现。
她的生意越做越大,钱赚的越来越多,相对的也越来越忙。
甚至有段时间,因为手里的生意,蒋丽娟还跟他讲过搬家的事情,搬去隔壁市新的新开发区,那里有政策扶持,他们会发展得更好的。
王大军不是那种有心计的人,他那为数不多的戒心早就放下了。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被发现了。
怎么发现的呢?
王大军死也想不明白。
刘春燕住的那么偏,深居简出的,那小区别说熟人了,人都没有几个的,怎么就被发现了呢?
若说之前看了照片,蒋丽娟已经信了八分,如今看自己丈夫心虚又茫然的表情,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冷笑一声,不顾后面低声劝阻的母亲和一副状况之外的儿子。
只冷冷的扫了一眼后面拎着东西尴尬站在那里的赵雅珍,和路过门口见势不对正探头探脑打量的村民,扬着声音大声问道:
“这么多人看着呢,都是咱们认识的人,有什么你就说吧,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就不怕鬼敲门,大家也好做个见证是不是?”
蒋丽娟越看王大军的表情心中就越寒凉,她现在已经被怒火给冲昏了,就是想把这件丑事给宣扬出去。
她确实已经发现了,她们夫妻之间没了感情,但是大多数中年夫妻不都是这样的吗?
可是对方错就错在不该背叛他们的婚姻。
这么多年,她又何尝没想过离开这个没用的男人,她这么优秀,也逐渐认识了很多优秀的人,不是没有人向她示过爱。
可蒋丽娟虽然是个大胆有想法的人,关于婚姻,关于爱情,心中的底线还是相对保守的,这是陪她一路走过来的丈夫,他也有过很多优点。
确实有很多失望的瞬间,但是她总想着,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是一起过来的,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还折腾什么呢,夫妻双方之间的相处总是需要稍微忍让的。
可是这种情况久了,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经开始为对方开脱。
她总想着,王大军是她的丈夫,他虽然有不好的地方,但是他总归还是爱自己的,平淡生活中总有那么一瞬间,他的某些体贴会证明他们还是相爱的。
可是今天,站在这样晴朗的天空之下,她忽然发觉了自己的愚蠢。
她自诩是个女强人了,外面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认为他们夫妻俩之间,自己才是那个立于不败之地的人。
可是当她一遍一遍卑微的,从那些失望的细节中努力寻找幸福的证据的时候,她已经输了,她已经在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情况下开始为这个男人开脱了。
多么可笑啊。
蒋丽娟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发僵发凉,可是心中又好像有一团火,开始慢慢燃烧,烧起了自己早就已经在生活中磨砺出层层茧子的心脏。
见蒋丽娟这样,王大军也终于有点着急了:“你别这样啊,我慢慢给你解释,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不行吗?”
“不用慢慢说,我就只问你一句,这个女人是不是你在外面的相好,这个孩子是不是你儿子!”
“啪!”
赵雅珍的水果掉在地上,滚了一地。
她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看着院中的蒋家人,震惊得忘了离开。
裴露也有点惊讶,她只是想给蒋家找个小麻烦,蒋丽娟不管是关起门来解决也好,还是什么都好,总之这样以来,那个被咬了屁股的王昆肯定就不会来骚扰她了。
其实她刚才跟司廷说要吃瓜也是闹着玩来着,毕竟大多数人还是都觉得家丑不可外扬的,反正只要不找她麻烦就好了,这一波就算是自己给这位蒋阿姨的谢礼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都不会愿意自己活在谎言之中的。
王大军也抖了起来,他丈母娘这时候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小声劝着自己女儿进屋再说。
王大军正要抱住蒋丽娟把人往里面推,他那老丈人就回来了。
蒋庆山大老远就看见自己家门口围了一堆人,他还纳闷呢,这堆人都围在自己家门口干什么,结果走近就听见了争吵声,正是他女儿的。
“王大军,你别碰我,我不跟你进屋说,妈,你也别拉我,反正我不怕丢人,出轨的又不是我,跟别人在外面养孩子的又不是我,我行的正坐得直,我没什么可怕的!”
老爷子心头一震,快步走了进来:“闹什么呢,怎么回事?”
老爷子年轻时候是当兵的,退伍回来一直都没落下锻炼的习惯,老了身板也硬朗,走起路来都是虎虎生风的。
他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吸引住了蒋家人的注意,蒋母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她爸啊,你可回来了,你看看他们,两口子这是吵架了!”
蒋母一跑下来才发现,原来他们家门口已经聚集这么多人了,她干脆走过去把大门给关上了。
赵雅珍这会儿也不能出在人家院子里了,干笑着就一块被关出去了,可这毕竟是院子里,关了一道大门管什么用呢,大门关了,里面的争吵声还是不可避免的冒了出来。
那群看热闹的人不但没走,甚至还贴着门和墙角开始听了起来。
蒋庆山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丽娟大声回答:“王大军在外面养小三,还跟小三有个儿子!”
王昆在那边哎哟哎哟的劝:“妈您别生气了,这说不定是别人陷害我爸呢。”
蒋丽娟就骂他:“不争气的东西,吃我的喝我的,现在胳膊肘还往外拐,你要是心疼你爸,你就跟他走吧,正好也一道去看看你以后的妈!”
蒋丽娟真是越来越生气,别人在旁边劝她、给王大军说好话她就更生气了。
果然,王昆听完这话,果断就闭嘴了。
但是他现在心里也没谱还害怕,他当然不希望自己父母感情破裂,但是说实话,他心里是偏袒他爸的。
因为他妈生意忙性格还强硬,所以管他管得非常严,但是他爸就不一样了,男人才理解男人,他爸总是惯着他。
可是他心里也明白,家里的财政大权在他妈手上,要是蒋丽娟不给他钱了,他就没本事去外面呈威风了。
打不定主意的王昆沉默了。
蒋庆山也终于从这你一言我一语之中弄清楚了其中的来龙去脉,蒋丽娟的性格随了蒋庆山,蒋庆山的硬脾气跟蒋丽娟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院子里马上就传出了王大军被打得嗷嗷叫的声音。
一时间,王昆和蒋母焦急的阻止声、蒋庆山的通骂声、王大军的嗷嗷都混杂在一起,蒋家的院子真是热闹极了。
王大军逃跑的时候还踩到了赵雅珍散落在院子里的苹果,直接摔在地上,石头子把门牙给磕掉了,蒋庆山举起棍子正要走上去的时候,就见摔了一跤的王大军猛然回头,一脸的血,嘴里还在淌血。
这把要打人的老爷子给吓了一跳,手里的棍子都给扔了,被蒋丽娟扶了一把才没摔在地上。
蒋家这一上午的闹剧以王大军摔掉一颗门牙而告终,隔着一道门吃瓜的村民们这才意犹未尽的散去。
赵雅珍也是个爱看热闹的,她也意犹未尽,但是意犹未尽之后她才一拍脑袋想起来,她今天的正事儿还没办呢啊!
赵雅珍又急又气,转头看看裴露,又转头看看那紧闭的大门,觉得这事儿可能是砸锅了。
原本裴峰全都指望着王大军呢,王大军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有空搭理他们啊。
赵雅珍马上就没心情管别人家的热闹了,带着裴露往回走。
路上还遇见了叼着烟打算跟几个狐朋狗友一块出门喝酒的裴帆。
裴帆坐在一个小轿车的副驾驶上,赵雅珍眼尖的看见了他,还上前拦住了车子。
见他们要往村口去,就问:“你这是要上哪去啊,马上就该吃饭了。”
“不吃了,跟他们去镇里吃,晚上直接回家,不用管我了。”
裴露远远的站着,嫌裴帆身上的烟味大。
裴帆刚才又接了一个催债的电话,对面的人可都不好惹,所以他也着急,关心王家的事情,他可为了这件事忍了这么久呢!
于是他就问:“去过蒋家了?”
“去了,但是蒋家今天有事儿。”
裴帆一下子急了:“什么叫有事儿啊。”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赵雅珍现在也着急回去找裴峰商量对策呢,“你回家吧,咱们一块商量商量这事儿……”
有件事她早就想说了,裴帆也这么大人了,有手有脚的他还正当壮年,要是想在外面找个工作不难吧。
裴帆都好久没工作过了,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她想让裴帆也出去工作。
至少也得攒点老婆本啊!
可是裴帆一听她的话就更烦了,他挥挥手,烦的只想喝酒,也不顾赵雅珍在后面喊他,升上窗户就让好友把车开走了。
“那是你亲妹妹?比裴萌萌还漂亮!”车子开出老远,叼着烟的司机调笑,后面俩人跟着起哄。
都是从小混在一起的人,全都是一个德行,裴帆看一眼就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但是裴帆烦裴露,所以就不说话。
“有空叫出来一块喝酒啊,”开车那人又说话了,“你爸要找工作怎么不跟我说啊,我给你打听打听。”
这人家里也是有点小钱的,比蒋家差了点,但是比裴家是绰绰有余的。
裴帆一听,眼睛就亮了。
裴露跟赵雅珍回了赵家,吃了一顿饭,傍晚时分就回了永安镇。
裴露从小区门口叫停了车子,就要离开。
赵雅珍拦住她问:“上哪去,大晚上不安全,别乱跑。”
裴露说:“打工啊,我在餐厅有兼职。”
“打工?”这下轮到赵雅珍惊讶了。
但是她这话合情合理。
说实话,裴露那天说跑就跑了,赵雅珍一度怀疑她离开那个有钱人家的时候是拿了钱的。
可是听见她说这话,她那点疑虑就像找到了根一样。
“是啊,”裴露回头看她,眼睛里带了些惆怅,第一次开口管赵雅珍叫妈,可是赵雅珍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她说:“妈,马上要开学了,我的八千学费还没着落呢,我只是个穷学生,没人给我出学费我就上不了学,你能帮我把这钱交了吗?”
赵雅珍:“……”
听到这个数字,赵雅珍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
大学的学费是一年一交的,裴露再开学是大三下学期,其实还不用交学费呢。
但是裴露就这样笑盈盈的看着赵雅珍,仿佛一个期待着母爱的孩子。
可是她这笑在赵雅珍眼里那分明就是索命的鬼。
不,是索钱的。
赵雅珍一下子就害怕了,后退干笑着,也忘了问她要去什么地方打工,也不问是打什么样的工,只说:“那你去吧……”
于是裴露转身就走。
走进夕阳的余晖之中,红色的夕阳在她身上蒙了一层轻纱,将她的身影隔绝在了她未曾融入的世界之外。
司廷跟李叶秋坐车回到了兴市,直接来到了李老爷子的医院。
李老爷子今天凌晨的时候忽然醒过来了,但是这件事除了高秘书谁也不知道,就连李叶秋,都是到了医院才知道的。
李叶秋一开始想的是绝对不能把他跟李志秋之间的事情说出来再刺激老爷子了,但是李老爷子是什么人啊,他自己的孙子自己知道。
况且高秘书对他忠心耿耿,他不是李叶秋的人,他只对自己唯一的老板负责。
所以李老爷子清醒的第一时间,高秘书就把这件事给上报了。
其实高秘书也怕刺激到他们家老爷子的,但是他很忠心,不但了解老爷子的为人,也清楚自己的职责。
为了不让对方受刺激便隐而不告这种事,李志秋出事前就发生过一次,是不能再有下次的。
李老爷子已经受过了一次刺激了,他出事之前一直细细观察着李志秋,知道他心态的变化。
只不是那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子,所以他心中还抱有一丝期望。
只不过李志秋推他的这一下,把他们这最后一点亲情也给推没了,他也死心了。
高秘书说话也是讲究技巧的,他确实说了事实,但是他却故意隐瞒了这两个兄弟自相残杀的过程,只说李叶秋现在没事,被人给救了。
当李叶秋冲进病房的时候,第一次没有像一个任性的小孩子一样扑过去喊爷爷,他只是站在那里,呆愣的看着这个慈爱的老人。
因为高秘书刚才在医院门口告诉他,老爷子现在的好状态都是假象。
他身体本来就不好,最近本来就心力憔悴,摔那么一下更是伤及了根本,严格来说,现在这种好状态就回光返照,他身体中的器官依然在加速衰竭。
李叶秋是很崩溃的,但是他不能闹也不能哭了,爷爷本来就心疼他,要是看见他依然是那副软弱无助的模样,一定连闭眼都不安生的。
病房留给了祖孙,高秘书礼貌的请司廷出去喝茶,还感谢他救了李家的小少爷。
“这是我们家老爷子的谢礼,请司先生务必收下。”
司廷看了高秘书一眼,只觉这李老爷子会周全。
他们一定是调查自己了,毕竟能在国外不声不响的把李叶秋给就回来的人,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但是他们应该也什么都没查出来。
司廷觉得这个世界的人类比他们那个世界的还要多疑,但这现在反而成了自己的优势,他们多疑,就代表他们忌惮,人与人之间本身就是一场又一场的心理博弈。
其实他也猜对了,当高秘书看到那一片空白的背景时,说是更加忌惮了也好,说是对恩人的尊重也好,他收手了,并把这一切如实告诉了老爷子。
不管这位司先生是什么人,看不看得上他们的谢礼,他们都要把这份礼给出去。
高秘书推给司廷几份合同,司廷早就猜到了李小少爷的命值钱,但是他没想到,李家出手会这么大方。
他挑几份合同看了看,脸上始终未见多余的表情,看不出得到如此馈赠的惊喜,也看不到对这些财产的不屑。
高秘书人到中年,跟李老爷子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自诩阅人无数,什么大人物都见过。
但是就这样安静的等在对面的时候,还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紧张了。
他心中涌起惊涛骇浪,却不敢主动打破沉默,只能等司廷将那些东西看完。
等待的时间里他喝着咖啡暗中观察对方,一杯咖啡喝完的时候,对方终于抬头了,他从一叠文件中抽出一张纸,然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将剩下的一大堆推回给了高秘书。
高秘书扫了一眼被他推过来的报酬,几乎以为对方是那种寓言故事中在一堆金子中只取一个银币的圣人了。
还是说面前这大佬其实不怎么稀罕李家这点钱?
从对方穿着举止来看,明显后者吧。
司廷挑了一件古董画,以及一个古董宝石胸针。
是老爷子的私藏。
这两件东西跟李家小少爷的命比起来,不值一提。
但是对方已做出选择,高秘书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
对方签完字就把那东西放在一边开始喝咖啡了,就好像他刚才看的东西不过是大街上随手拿来的传单一样。
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等对方悠闲喝完咖啡,才说:“司先生想现在就跟我去办手续吗?”
那枚胸针倒是没什么,但是这幅画却极有分量,不能直接带走。
“不急,等我联系你。”
高秘书听完这话,看他的眼神更谨慎了。
大佬这是真的不在乎啊!
“那麻烦司先生跟我回去吧,我们家老爷子也想见见您。”
连李叶秋都不知道司廷跟老爷子聊了什么,他出来的一分钟后,再次进去的李叶秋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老爷子死前没留下任何李志秋将他推倒的证据,甚至还重新改了遗嘱,捐掉了一部分曾想要留给小孙子的财产。
因为他想让自己这个没争气过的孙子靠自己的本事把李家抓在手里。
他要是失败了,这趟鬼门关就白走了,成王败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