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栖看着手机由明亮变成灰暗,再由灰暗变成明亮。
楼定之的电话打了足足三遍,栖栖等他打第四次时,将他的电话号码拉入黑名单。
栖栖攥紧手机,从床上坐起,她感到自己的心在不正常地律动,这律音似乎就在她耳膜上响动,甚至在震颤着她的血管。
栖栖想,如若这样果断切断与她过往相关的联系,她是否就能得到真正的新生?
她有点不确定。
她不由自主想起楼定之。
若是照楼定之以前那样霸道的性格,他见到她必是气得脸色涨红。
栖栖此时倒不为他人可能的指责而不安,她繁重的心事中掺杂较多的是对未来的仿徨。
拿起那本厚重的诗集,把它翻开压在脸上。
她闻着书页的墨香,看着那些短诗长句在负距离下呈现在视线里的一行行隙影,汲取到了微末的安全感。
脑中忽地跳出一句诗:一从没有反面的正面来,另一来自没有正面的反面。
这是印在诗集首页的诗句,栖栖没有刻意背过它。
此时这行字如此突兀地钻进她脑海里,恍似某种召谕。
就在昨天之前,栖栖还独自一人坐在世界的背面里,她能透过罅隙看见正面人们的生活。
他们的行为举行、笑哭喜悲,在她面前毫不掩饰地放映着。
在她不被允许纳入他们的日子里,她是空气,但也是自怡自乐,毫无顾虑的空气。
因为得到才会害怕失去,栖栖有了爸妈和哥哥的爱,那她便不敢再忍受他们离去。
倘若真有那一日...
对栖栖而言,这几天她感受的这些变化,虽对她的生活方式造成了一些影响,但更多的是对她的心门形成了冲击。
一只习惯独自舔舐伤口的小猫,总不会叫人类的一块纱布,就被诱惑得喵咪喵咪跟着人回家。
栖栖会无所顾忌地向爸妈和哥哥放下所有戒心,是十多年的相处与感情积累的结果。
栖栖不会对其他人也这样。
若是抛开她的透明人体质来说,她能在众人的漠视里成长为一个普通的、向上乐观的、善良还很体贴的女孩子已经是一种了不得的成就。
就像她能在面对歹徒的时候极力冷静下来,哭泣示弱以稳定局面那样,栖栖其实很厉害了。
当蒙蔽世界的大幕被拉开,站在反面的小女孩会向世界展现出她的璀璨。
而这份璀璨无需打磨便已光芒四射,有爸爸妈妈和哥哥这样的深沉保护,自然也会引来一些窥视者的轻浮占有。
对栖栖来说,关庭、许行止、楼定之,他们的示好意味着炸弹,她不想去触碰。
“未来...是什么样的?”
栖栖屏气凝神,她伸开五指拢着脖子,数着手掌中大动脉翕动的节奏。
她将书推开,重新看向明晃晃温馨的房间。
她的情感世界贫瘠而荒芜,只消她付出一场遭人摒弃的真诚,这个虚弱的世界便会遭受灭顶之灾。
栖栖在孱弱地成长,她不会总是这样患得患失。
栖栖拿回手机,楼定之没再打电话,她平静下来,将手机充好电。
把诗集放在枕头边,她关灯,蜷缩在床上闭着眼睛。
栖栖,好好睡觉,明天一定会更好的。
栖栖沉入梦乡,在梦里,她的未来鲜花环绕、爸爸妈妈和哥哥一直都在。
她依旧温和,像每一朵盛放的花朵般亭亭玉立又根茎挺拔。
*
栖栖按掉闹钟,揉了揉眼睛醒来。
门外传来妈妈做饭的声音,栖栖下床拉开窗帘,让光亮都泄进室内。
栖栖探进光中,垂眼看光点们在手指上的跳跃,她笑起来,酥麻麻地感到生的愉悦。
她真是好喜欢这些明亮的东西,所以她也要成为明亮的人。
栖栖洗漱好来到餐桌。
妈妈将筷子递给她,栖栖见餐桌上没有爸爸,就知道他已经去上班了。
“妈,您什么时候去超市啊?”
“嗯,吃完饭就去,怎么了?”沈妈妈给栖栖碗里夹了个小笼包。
栖栖:“哥哥前天和我说,您要把超市里利润都打我卡上?”
她觉得哥哥有点夸大,她家的超市可不小,一年下来的利润很可观,打她卡上是不是太草率了。
沈妈妈舀起一勺粥,想给栖栖再添一点,栖栖为难,她吃不了这么多。
可这是妈妈的好意,她还是举起碗接下。
妈妈笑了笑:“你哥说的对啊,我和你爸是这样打算的。”
“可是...您和爸爸把利润打我卡上,超市进货什么的用哪里的钱?爸爸工资根本不够啊。”
栖栖纠结。
现在她卡里都有三十多万了,大学四年学杂费甚至她自己就能出了,完全不需要妈妈和爸爸如此的厚爱。
妈妈放下碗,把碗筷收拾好,俯身过来捏住栖栖的脸颊:“哎呀,我们栖栖就是乖,还知道担心爸爸妈妈呢。栖栖不要担心啦,你爸工资卡还有家里存折够用的。”
栖栖闻言,向妈妈抛出自己的顾虑:“妈妈,您为什么要给栖栖这么多钱啊?我如果管不住自己乱花怎么办?”
沈妈妈把碗筷拿起来,她皱眉认真想了想,说道:“爸爸妈妈想对栖栖好一点,再好一点。”
她看向栖栖,看着她健康红润的脸,心情有些五味杂陈。
沈妈妈有点心慌:“栖栖,妈妈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从前天进你房间看见你那时候起,这心里老是不得劲。
妈妈觉得好像亏欠我家栖栖似的,这几天晚上还会梦到栖栖受苦,成了小可怜。
妈妈一想到我们家乖栖栖没人疼没人爱,难受得不得了,醒来满枕头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