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园屋子刚收拾好,还没来得及烧炕,屋里冷如冰窖。
吴良镛忙得脚不沾地,吩咐伺候的人赶紧烧炕,烧热水,生炭盆。
顺治回来后,就坐在东暖阁的塌上发呆。吴良镛鼓起了勇气,躬身上前,低声说道;“皇上,您身上的衣衫湿了,仔细受了寒,奴才替您更衣。”
从李园骑马冒着风雪回了勺园,顺治的大氅上沾了雪,炭盆点起来之后,渐渐开始融化,湿了一大片。
顺治面无表情坐着,失神望着眼前的某处,好似一尊石像般沉默。
吴良镛斗起胆子,蹲下来去脱顺治的靴子。顺治依旧一动不动,由着吴良镛脱鞋更衣。
等脚踩在冒着热气的水中,顺治方回过神,怔怔看着木桶中升腾起的雾气。
原本麻木的心,痛意如雾气那般,丝丝开始升腾,缠绕。又好似心被猛地揪住,抛起来,迅速坠落。
顺治闭上眼,脸色惨白着,宽袍里的手,不受控制簌簌发抖。
没什么大不了,他是皇帝,坐拥天下,要什么有什么。
她不喜欢他,要推开他,践踏他的心意,他何必抓住她不放。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洗漱完,顺治平躺在炕上,双手搭在身前,如以前那样合上眼。没一会,竟然奇异般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顺治突然抽搐一下醒转过来。屋子角落点着宫灯,窗棂映着了雪,透着亮光。
周围安宁静谧,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与空荡荡胸口的呼啸。
她不要他。
此时,这个事实在顺治脑子里无比清晰,清晰得他眼睛发热,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醒醒睡睡,睡睡醒醒。到了真正天亮时,顺治全身乏力,冷汗早已湿透衣衫。
吴良镛领着太监上前伺候顺治起身,见到他额头细密的汗水,惨白的脸,顿时紧张地说道:“皇上,您可是着了凉?奴才这就去给您传太医。”
顺治一张嘴,嗓子像是有砂砾刮过般痛,待缓一缓,哑声说道:“去给王熙传话,有紧要事情再来回禀,若无要事则别来打扰。玄烨该读书就读书,不用来请安了,我这些天谁都不见。”
吴良镛忙应了,退下去一通忙碌。顺治吃过药,换了身衣衫洗漱之后,躺回炕上,或醒或睡。
连续好几日,顺治基本没有下过炕,身体也不见好转,整个人完全失去了精气神,就那么躺着。
顺治这次不比以前,呈了药上去,他照常喝,饭菜也照常吃,只吃得极少。
吴良镛暗自急得不行,同时又心酸难安。顺治此时看上去,就好比是活死人。
这样下去可不行,吴良镛思前想后,亲自跑到李园,找佟国维说了番话。
雪停了,太阳明晃晃的,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屋檐下的冰凌,闪烁着璀璨的光。
佟佳起床后,裹着厚厚的风帽,站在庭院里看着童嬷嬷拿着棍子,将冰凌一根根敲下来。
“啪”地一下,冰凌掉在地上裂开,好像玻璃碎片一样晶莹剔透。佟佳最喜欢这种碎裂感,看得特别解压。
童嬷嬷回头望着佟佳,笑着说道:“主子您离远些,仔细掉在你身上。以前奴婢小的时候,曾亲眼见到冰凌掉下来。哎哟,那人穿那么厚的袄子,冰凌还是把袄子穿透了,流了好些血呢。”
佟佳笑着退后了几步,关心道:“那你也小心些,别掉在了身上。”
童嬷嬷笑着谢了恩,“奴婢醒得。奴婢瞧着三阿哥最喜欢盯着冰凌瞧,跟主子一样,一看就是亲生母子。”
佟佳笑着说道:“他那是馋了,昨儿个还说要敲几根下来,沾上糖应当很好吃。”
童嬷嬷听得笑个不停,看了下天色,说道:“三阿哥过一阵就该下学回来用饭了,等会主子可还是吃锅子?”
冬天菜少,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佟佳没得选择,说道:“还是锅子吧,这次不吃羊肉锅子了,换成鸡汤底的,多准备些冻豆腐,萝卜,这两样煮了好吃。”
童嬷嬷应了,敲完冰凌,就赶着去了厨房。佟佳握着的手炉已经快变凉,晒了会太阳,便准备回屋。
这时菊香领着佟国维转过影壁走了进来,佟佳一看,笑着问道:“你下值了?”
佟国维上前请安,仔细打量着佟佳的神色,说道:“我在当差,有事来找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