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迎上那双漆黑的眼。
“我让你松手。”
她声音还是很轻,但吐字清晰。
陈江野没有再说什么,脸上也全无表情,旁边矮楼的阴影打在他身上,拉出凌厉线条,有种骇人的冷意。
“哗——”
是袋子落到辛月手里的声音。
那袋子里的东西并不重,但辛月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被拽着往下坠。
陈江野没再看她,侧过身去从兜里摸出了根烟叼进嘴里,就站在原地将烟点燃。
这是他唯一一次没有避开辛月抽烟。
巷子里的风向是朝着辛月这边的,风把他呼出的白烟吹过来,呛得辛月直咳嗽,可她也没避开,就在那儿站着。
他们像两只紧挨着的刺猬,
非要扎得对方生疼。
抽完最后一口烟,陈江野将烟头掐灭,扔进墙角的垃圾堆。
“喝过酒吗?”他突然问了一句。
辛月转头看了他一眼:“喝过。”
谁长这么大还没喝过酒了,只是多少问题而已。
“我那儿还有几瓶,明天陪我喝了。”他没问辛月答不答应,完全是命令的语气。
辛月也没拒绝,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又是沉默。
好在只过了一会儿,辛隆拎着鱼过来了。
“走走走,回了回了。”
辛隆把鱼挂摩托把手上:“辛月,上车。”
辛月踩着脚踏板上车,还没坐稳,辛隆就拧动了油门。
她似乎想到什么,在惯性的冲击下,她刚刚睁大的双眼很快沉了下去。
*
回去已经是六点。
一下车,辛隆就开始忙活着做饭,结果在调料的时候发现家里没醋了。
“辛月,去大队上买瓶醋回来。”
“哦。”
辛月拿着辛隆给她的二十块钱出去买醋。
这会儿菜都已经切好了,就等醋买回来就能下锅,辛隆洗洗手准备先抽根烟。
他刚把手伸进兜里摸出烟盒,一根烟递到面前来。
“叔,我这儿有烟。”
辛隆也不客气,接了过来。
两个人一边点烟一边朝外面走。
“你这烟够劲儿,挺贵的吧。”
“还好。”
陈江野抖了抖烟灰,呼出一口烟∶“叔,我有事想跟你说。”
“你说。”
“有了昨晚那事儿,以后应该没什么人敢惹辛月了,但您还是别让她一个人去山上,她毕竟还是一个女生。”
他说这话时垂头看着地面,瞧不出眼底是什么情绪,可有些东西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辛隆看着他,收起了平日里懒懒散散又不靠谱的样子,第一次像个稳重的长辈一样点了点头∶“我知道。”
陈江野猛抽了口烟,过了会儿抬起头来看向辛隆,开口的语气很沉,声音也哑∶
“您辛苦一年,以后……”
他顿了顿,喉头压了一下,继续说∶“以后,她会过得很好,你们会有很好的生活。”
辛隆有些不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但想想也是,他一直相信辛月以后会出息,遂点了点头。
这时,他看见陈江野从兜里摸出一张卡。
陈江野把这张卡递给他∶“这张卡您收下,密码是123123。”
辛隆大为震惊,忙忙抬手推开∶“你这是干什么?!”
陈江野笑了一下,黑眸里的平静在笑的那一瞬间四分五裂,深藏在眼底的情绪从裂缝泄出来。
“叔,您应该看得出来吧。”
他笑着坦白∶“我喜欢辛月。”
他是笑着的,声音却像快碎掉了。
“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
辛隆愣住了,不单单是因为他的话。
他从来没见过这孩子这幅模样。
陈江野趁他愣神把卡塞到他手里。
“拿着吧叔,我不想她去了大学还打工,学医已经很辛苦了。”
辛隆叹了口气∶“小野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喜欢辛月,我这个人没
那么封建,不反对辛月早恋,但现在她高三确实是……”
“我知道。”
他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因为喉间堵塞而不能言语。
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也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抽离,像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抽掉一根骨头,疼得要命,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动弹不得。
“所以。”
他声音哑得不像话,“叔,你别告诉她这些。”
“免得她对我牵肠挂肚影响学习。”
他用着自嘲般的语气,表情散漫,还扯唇笑了笑,眼底却全无笑意。
那双原本就深黑色的眼睛此刻愈发漆深,仿佛山川雾霭,草木与万物,都从他眼底里消失。
“她说过她想考滨海医科大学,想当一名医生。”
“我希望她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