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云弥居然没懂路寒山的意思。
按电梯?
自家的电梯吗?
脑海中隐约察觉到了他话语里的真相,可这猝不及防连带着却让云弥感到了恍惚。
她的视线忍不住又朝窗外的紫红夜空投去,看见那儿的凝重又加深了不少。似乎一场轰轰烈烈的惊蛰雷雨即将落下。
设计稿本还放在交叠的腿上,自己将这个姿势维持了太久,却从未察觉到不适。
可此刻的恍神间,云弥终于感到了来自腿部的酸麻。
脚底仿佛正被细细的针扎刺着,她将设计稿放到一旁想要换个坐姿。可谁知拉扯到了酸麻的肌肉,瞬间将一切感觉扩散至整条腿。
“嘶……”
云弥一下没忍住,呻/吟传出了口,眉头也轻微蹙起。腿几乎已经动不了,她捏着大腿的某一处,缓了好久终于恢复到了正常。
“你怎么了?”
耳边的声音,稍稍将云弥的思绪拉扯回来些。
这突发情况,险些让她忘记自己还打着电话。
“我……”脚尖点着地面,仍有些轻微抖动。云弥赶忙穿上拖鞋,适应性地站起身来。“磕到桌角了,等我一下。”
酸麻退去,她穿着棉绒家居服,单脚一跳一跳地朝着门那边走去。
刚将门大开,云弥下意识地就要往外面。视线里猝不及防地映入了路寒山那张熟悉无比的面庞,她一下子没能刹住车,径直地主动扑进他的胸膛。
感觉到背后交织的双臂,云弥头顶传来了笑声:“这才几天没见。”
他的语气没有半点惊讶,更像是预谋得逞一般的暗爽。
云弥没有挣扎,只是将视线朝着远处的楼道里投去。
尽管这住宅区还算高档,可与路寒山这等公众人物相关的事情,还是谨慎为好。
确认过绝对安全后,她才仰起头,就以现在的姿势与他对视着。将路寒山当成支点,几乎整个人都倚靠在他身上。
“你这一出,算守株待兔吗?”
说话的同时,云弥还大方地环住了路寒山的脖子。
男人的手落在了她后背腰间,紧接着路寒山迈步,就这样将云弥一同带入。
门关紧,这片空间再次只属于他们两人。
路寒山轻轻将云弥放下,手却没有离开她的后背:“刚才怎么了?”
没想到他还在关注着,云弥视线垂下,轻扫过男人的薄唇,最后落在了喉颈位置。
身后的触感依旧明显地散发着波荡,她好像被点下了什么穴道,不能动也不愿意去动。
“磕到了啊。”云弥回答。
她本想如实回答,可转念想到那设计本子上画下的稿子,正是自己以Neka的名义去为路寒山电影做的宣传工作。
好像现在告诉他的话,并不是很合适。
那还是算了吧。
至今为止,云弥都没有任何与其他人坦白这一重身份的打算。
路寒山稍稍松手,将与她的距离拉开了些。视线却更加黏着地包拢着她,几乎从上到下地打量。
“是吗?”他的语气上扬起来,好像完全不相信。同时,路寒山还转头看向了厨房。
当发现那边连灯都没有开,他又似笑非笑地回头:“在客厅研究菜谱?”
丝毫没有被戳穿后的心虚,云弥居然还耸了耸肩:“纸上谈兵不行吗?”
声音语气完全没有减弱的趋势,甚至还有些理直气壮。
看着她的模样,路寒山一下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他抬起手,似乎想要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但温柔的触感最后还是没有落下,路寒山弯腰拿过一旁的购物袋。
“这是什么?”云弥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扫去,隐约看到了装在其中的肉质生食。
“牛排。”
云弥一愣:“怎么又吃?”
这或许成了两人相处回忆中一个无法抹去的存在。
路寒山随手将牛排肉取出,十分自然又随意地走进了厨房。在简单清洗以及解冻后,他这才回答了云弥。
“上次不是说想学?”
“有吗?”云弥一时之间居然有些记不起来。
短暂的呆愣后,她只能够回忆起上次自己因未能控制好火候时的模样。
云弥面上的神情逐渐由平静转变成了困惑。
路寒山看着那一系列的细小变化,嘴角始终朝上扬起,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直直地笑出了声。
“骗你的。”他一边搅拌着碗中的酱料,一边将解冻好的牛肉切成了正方体的形状。“只是想给你做惠灵顿牛排罢了。”
一顿较为新颖的西餐吃完,将所有东西收拾好后,时间已经逼近了夜晚十点。
云弥无意中又撇过了窗外的天,看到原本凝聚于头顶的紫红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沉冗的昏暗。
玻璃上已经遍布起了细密的雨点,云弥想要将窗帘拉紧,谁知下一秒,眼前、身后、甚至整个公寓的光芒都消失不见。
外部也没有丝毫光线,整个住宅区都在刚才的那一刹那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罕见的突然断电,居然在此刻巧合地发生。
而与此同时,雨也淅淅沥沥地落下。仅用了一秒,它从点滴细雨,转变成了瓢泼大雨。
像是天缺了口,也像是止不住的泪流。
独属于惊蛰的惨白的雷,也犹如波折细痕般地在暗空出现。
雷声很大,他们还位于顶层,几乎震得周围的一切都在颤抖。
云弥被稍稍吓了吓,整个人都朝后一缩,撞上了路寒山的胸膛,好像也踩到了他。
公寓里漆黑一片,她什么也看不清。转过头去想要确认,却在闪电再度袭来之时,看到了身后男人莫名绷紧的面庞。
云弥还不曾见到过路寒山那样的神情。
依旧是往常的淡定,可僵硬的嘴角,突然间失神的眼眶,再也寻不见焦点的眼神……闪电亮起的那一刻,云弥所看到的纷纷都在诉说——
他似乎有些害怕。
雷神依旧震震不停,厚重的云层成了大自然的回音壁,让这直击人心的声响无数次地回荡。
闪电在汹涌了三番后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窗外怎么都止不住的暴雨。
电力终于恢复到了正常的供应。
一瞬间亮起的暖黄,驱散了刚才云弥在路寒山面上看到的所有。
眨了眨眼,当视线再度清晰,她又看见了原来的路寒山。
嘴角的僵硬消失,笑意也在眼神中点缀。
一切都再寻常不过的他,却被她的视线轻而易举地点破了假装。
冷不防地,曾经在苏城的某个片段的回忆,又像是段投影,逐渐在云弥脑海里浮现。
云如令病重的那一次,路寒山莫名出现在苏城,又带着自己去了那个极其偏僻的塔楼。
当时也是一场猝不及防、混合了闪电的大雨。
她记得,路寒山站在自己身后,就在雷电闪起的那一瞬间,他将她紧拥入怀。
当时的自己并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单纯只是好奇了路寒山的这一行为。
现在,雨夜、雷电……
她仿佛窥见了一个属于路寒山的秘密。
……
云弥发现自己的心情好像无法回到刚才,跟前男人的那一股神秘身世感又重新压迫着内心的种种。
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路寒山。
最后,她选择挪开视线,似有似无地轻轻咳嗽了下,然后说:“看不出来啊。”
云弥没有把话说死,稍留下了点余地。她语调向上,想要以调侃的心态去舒缓对方的情绪。
谁知路寒山却哼笑道:“是啊,我害怕。”
云弥还在想方设法地顾忌他的感受,谁知他却无比坦然地将一切说了出来。
停顿了好一会,她才支支吾吾地回应:“你放心,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暖气没有受到电力断供的影响,还在不断地蒸腾着看不见的温度粒子。客厅里打开的茉莉熏香在温暖的扩散下,几乎占据了每一个角落。
光影懒散地重新洒落,与身后玻璃上的水痕交织。
像是一盘打翻了的颜料。
因为云弥的回答,路寒山的笑容被光影映衬得分外明显。
那一贯只对她流露的温柔,还有深邃眼眸里一丝道不明的沉着。最终,他抬起手,轻轻压在云弥的头顶。
“好,只有你知道就好。”
电闪雷鸣扰乱了两人原有的教学计划。
这一次上的大概是古典音乐课。
柔缓又传统,少了现代新颖的风格,却让人回味无穷。
就是今天的课程稍有些费纸。
路寒山一边处理着地面上洒落的纸巾,一边又仿佛打趣般地同她说:“还欠我几节课呢?”
云弥就以下课时的模样平躺在床上,丝毫不介意他的存在:“不知道,不欠了。”
说完,她视线朝着床下扫去,想要看看路寒山的反应,谁知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视线。
这一下对视,几乎让她径直窥视到了路寒山的心底。对方毫无防备,亦或是对她敞开了心怀。
云弥本来只是偷偷地打量,谁知却被发现,眼神瞬间心虚地朝着周围晃荡好几下。
她好像听见了路寒山的轻声一笑。
刻意不去看他,并不知道他正做着什么。
很快,房门被打开又闭合,路寒山大概拿着垃圾桶走出房间更换。
云弥的视线追随着他的背影,即便被房门阻隔,她也依然看着路寒山离去的那个方向。
突然一瞬间,脑海中的一个想法被稳固住。
而且,它早已存在了很久。
云弥想要了解这个男人,不满足于现状,更加深入了解。
但这意味着,他们那层能够随意断裂的pào • yǒu关系会被打破。
取舍再度呈现在眼前,云弥看着无形的选项,迟迟没有给自己一个回应。
夜深人静,两人依然相拥着被被褥簇拥。
有规律的气息声传入耳中,云弥知道路寒山并没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