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马车队伍出了府门,到达码头边换乘大船时,已近正午时分。
此次进京,沂王府一共调用了六艘船只,青州境内有多条河流,最北边还临海,因地理环境如此,这些船只都是沂王府自己养着的,早已停在码头上等候。
首船最大,也最结实华丽,兰宜和沂王登上的都是这一艘。
兰宜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又好了一些,半日马车坐下来,她没有什么不适,等到了船上,风平浪静时,水路比陆路更为平缓,人在水上轻微悠荡,别有一种安闲。
……如果同船没有沂王就更好了。
沂王不跟她住同间舱室,但船上条件毕竟不比府里,两室相邻,船板很难隔音,动静难免相闻,用饭时也要在一起。
在王府时,沂王有事要忙,兰宜看见他的时候还不多,到了船上,就日日相对,让兰宜难以静心。
倒不是她自寻烦恼,舱室再宽大也有限,沂王单是进来,什么都不说不做,就占据了好大一块存在感,她借看景躲出去过两回,第三回,她回来,发现沂王还在。
一般沂王不会停留多久,用完饭,喝杯茶消会食就走回隔壁了,偶尔会使唤兰宜干点活。
兰宜要躲的就是后者。活不重,但不适合想拉开两人距离的她来做。
她也想过就把自己当成见素一样的侍女,那她得了锦衣玉食,去服侍他点杂事倒也不算什么,但是——
“外面风景很美?”沂王坐在原处,抬眼淡淡发问。
兰宜面无表情地点头。
其实没什么美不美,除了水,还是水,但是清静。
“是不是本王不在的地方,风景就格外优美?”
兰宜哽住。
看吧,还是来了。
他不可能这样挑见素的毛病,但是会挑她的。
她辛苦地划线,他一掌拍在线上问她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难道不明白,偏就那样理直气壮。
沂王眼神在舱室里梭巡了一圈,被他眼神扫到的侍女都出去了,见素还拉上了翠翠。
“夫人——”
“没事,外面听得见动静。”
翠翠被说服了,临走鼓励地看了一眼兰宜,以眼神告诉她要是有事,她肯定来救。
“过来。”
兰宜慢吞吞往前挪了两步。
沂王声音变沉:“本王能吃了你?”
那是不至于。
兰宜只好又挪了两步。
“你哑了?”
“……”兰宜终于忍耐不住,抬头瞪过去一眼。
她希望他哑了才好!
沂王不知看没看出她的不敬,也许没有,他说话的语气轻松了一点:“真哑了,怎么叫你那丫头进来救你。”
“……”兰宜真是累了,索性走到他对面坐下,“王爷身份尊贵,愿意陪王爷解闷的人多了,何必一直拿我取笑。”
沂王随意反问:“哦?你不是就不愿意吗?”
她又不是自愿留在他身边的。
兰宜没将这句话说出口,她性子虽冷,也知道不到情急时,不能将关系弄僵,那吃亏的一定是她。
但沂王眼神变深,他当然看出来了。
她说是没说,可也没十分掩藏,那份凑合无奈写在脸上,明白展示于他。
沂王并不觉得恼怒。
他见她眉尖蹙着,脸颊侧着,衣襟掩着细白脖颈,只想叫她眉头蹙得再紧些,瞪人的眼神再凶些也不要紧。
她越是不情不愿,他越是不想收手。
他起身,走到舱边,推开木窗,叫兰宜:“过来,你不是要看风景吗?”
自己找的借口,自己不能不收拾。兰宜只得过去,立到他身边。
沂王倒没有其它举动,负手立着,河风吹来,他衣袂轻轻拂动,也未再说话。
兰宜不知他在想什么,站了半刻左右,听着河水的流动声,渐渐放松下来,然后——
“阿嚏!”
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以后,兰宜就觉得头脑有些发晕,不由扶住额头。
沂王觉出不对,一手握住她的肩,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一看,脸色晕红,眼神迷蒙。
兰宜神智清楚,但脑子着实变得迟缓,脚下也打晃,努力想站稳,还是倒进身后结实的胸膛里。
她下意识还想去推,但忽然间整个人腾空而起,她惊呼一声,不由闭了闭眼,只觉得更晕了。
没等她提出更多抗议,身子已挨着了柔软的床铺,宽大带着热意的手掌从她腰后抽出,跟着往她额头上摸了摸。
兰宜知道自己状况,忍着晕扭头想躲:“我吹多了风……”
初秋刚至,暑意还未完全消退,可河上的风,比陆上的总要寒一点,她连着吹了两三日,就着凉了。
那只手从她额上移开,顺着往下似乎抚过了她的脸,又似乎没有,兰宜只听见沂王低沉地嘲了一句:“风吹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