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宫,含光殿。
殿外艳阳高照,殿内却垂着厚重的布帘,将苦涩而厚重的药味困在其中,内殿昏暗而安静,只偶尔有灯芯燃尽的噼啪声。
王太后曾经的皇后便斜靠在重重纱幔后,她钗环发髻依旧整洁精致,却将灰败面色隐藏阴影之后,就连呼吸都是浅淡的。
听言将人带到纱幔珠帘前,便独自退到了一旁。
霍长婴正要跪拜,就听里间传出声音来,“坐罢。”
“要走了?”
“是。”
“边境风寒,别着了凉。”
“嗯。”
“边塞饮食与咱们不同,可带厨子同行?”
“带了。”
随后便是一阵的沉默,霍长婴感到王太后的视线越过纱幔停留在自己面上,却带着温柔和小心翼翼,他心中不是滋味,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这个母亲,可也冥冥之中预感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以两人都分外珍惜。
不知过了多久,里间才传来一声清浅的叹息,唤了声听言,侍候在侧的听言闻言便将细长的木匣子交给霍长婴,并示意他打开看。
“不要则怪他。”王太后的声音一如往日般沉静,却轻飘飘地仿若缭绕指尖的烟雾,想要留住,可只能从指缝间飘走,“他是皇帝,居天下至尊至贵之位,却也要舍弃常人之不能舍之事。”
霍长婴打开木匣看到其中诏书,言说若他肯同萧铎镇守边境,此生无诏不得回京,则可保他百年无虞。
目光在触及到结尾处盖着的先皇玉玺时,霍长婴手不由猛地抖了下,他知道这是王皇后为他和阿铎求得的保命诏书,可换而言之,便是先皇对他们曾起过杀念……
王太后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就好像不舍出远门自己孩子的长辈。
“若得那位子的人是你不是乾儿,你与萧大将军的关系,必然昭昭天下,即便萧将军不顾悠悠之口,想必你也会顾忌他的青史留名罢?”
霍长婴惊讶地看向纱幔后的人。
王太后说着笑了笑,似乎有些骄傲,“你不必惊讶,我并非那些古板长辈,不会做些棒打鸳鸯的劳什子事,况且……”
“况且,这道宫墙带来了荣耀,也挡住了人情。”王太后尾音叹息,如同晕开在夜色中的墨,带着疲惫与消弭。“世间难得真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