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天下,仿佛只需要魏楚铭一人,就可以保证永恒的和平安康。
那么,他这个皇帝又有何存在的意义?
当初是他们一步一步互相扶持赢下那场夺嫡的斗争,可在这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他却反倒成了朝堂之上的局外人,只需要冷眼看着这位权倾天下的首辅大人,将所有出现的纷争与难题轻描淡写地逐一解决。
可是,明明他也可以做到!
这些年来他苦读书籍,勤学权术,就是想要成为一个可以让全天下人满意的君王。
然而,明明他已经成长了这么多,这一切落在这个男人的眼中,似乎依旧那样的微不足道。
就像如今眼前这样的态度,表面上恭敬礼让,却也,仅仅只存在于表面罢了。
多么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让这素来自若的男人,也感受到深深地震撼。
唐阳焱缓缓地闭了闭眼,随手倒了一杯清酒,仰头一饮而尽:“首辅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谢皇上。”魏楚铭在旁边的空位上坐下,神色淡淡地看着唐阳焱为他倒上一杯,递到跟前。
若换成是其他大臣,在这样的待遇下怕早就惶恐万分,但是他只是接过来抿了一口,仿佛一切只是理所当然。
唐阳焱抬眸看了眼远处明媚的景致,语调听起来像是闲话家常:“在这里已经住过一些时日,可喜欢这样的风景?”
魏楚铭应道:“皇家园林,自然别致。”
唐阳焱:“朕也觉得首辅理当喜欢,若不然,也不至于没有半点着急回府的意思。”
魏楚铭为何会留住在这行宫当中,两人都心知肚明,此时闻言,他也只淡淡地勾了勾嘴角:“既是皇上的好意,臣自然喜欢。借着这样幽静的环境,正好也可以好好想些事情。”
唐阳焱眉梢微挑:“那么,首辅如今想明白了吗?”
“应是想明白了。”魏楚铭缓缓抬头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际,忽然话语一转,“皇上您看,起风了。”
唐阳焱在他这样毫无预兆的一句话下稍有些愣神,下意识地也抬头看去,恰有一缕风过,将几缕发丝吹落至了脸侧。
不等他说些什么,魏楚铭已经站起了身来:“今日宫廷宴百官云集,皇上身为当朝天子实在不应在这里荒度时间。若想与微臣闲话家常,随时召臣入宫便是,现在理当回宴,这才是明君所为。”
唐阳焱握着杯盏的手隐约紧了几分,唇角微压:“永远都是这样的说教!还是说,在你的眼中,朕永远都是在你监督下无事可成的三皇子?!”
这一刻,少年老成的天子脸上才隐约多了一丝与年龄相符的执念。
魏楚铭眉目依旧淡漠:“皇上不该这般想,您既贵为天子,自当为天下的表率。提醒皇上履行职责,亦是微臣的本分。”
唐阳焱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张脸上看出一丝不一样的情绪,然而,依旧只是徒劳。
许久之后,他才语调徐缓地再次开了口:“朕还以为,今日宴会出了这样的fēng • bō,你会有很多的话同朕说才对。”
这一瞬,周围的风似乎凝滞了片刻。
魏楚铭缓缓地行了个臣礼:“谢皇上提醒,臣确实应该去偏院看看了。”
眼见他一礼之后转身就走,唐阳焱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拍在了桌面上:“再过几月朕就年满十八了,朕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
话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
他忽然意识到,素来自诩老成冷峻的自己,此时的做派,竟有几分像那胡搅蛮缠地企图叫长辈认同的孩童。
在这样的话语下,魏楚铭的步子缓缓顿住,仿佛丝毫没有在意唐阳焱突兀的沉默,头也未回:“没错,你已经是一位合格的君王了。所以你要的东西,三日后我会让宁容送进宫去。”
是啊,已经是一位合格的君王了。
都已经学会,将他以前传授的那些帝王权术,转而运用到他的身上了。
魏楚铭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可是那毫无情绪的语调,却让唐阳焱彻底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