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平白日进庄行医,傍晚时分便回到村口的庙宇栖身。没出几天,大家都知道这个大夫的原则是先拿药,治好了再给钱,所以不出三日,便有众多人找上门。有病治病无病强身。
荣平似乎根本没考虑进项,她如常出诊,如常拿药,有送钱的就收下,不送钱的,就不去讨要。只是她的行医笔记就越记越厚,越来越多,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自信,越来越沉稳。
六天后,村口寺庙里,荣平正整理这些天的病例医案,一个圆领竹青衣衫的秀才施施然走过来。他今儿特意来跟荣平送钱的,然而荣平又给他开了三服药,却拒绝了他的钱财。
“啊?”秀才愣住了,“你这姑娘是菩萨转世专门做好事的?”
荣平笑了:“你想什么呢,我只是想着你是个秀才,读书识字明道理,将来的天地也比一般村民广阔,我把这几个方子交给你。这些方子都针对这片地区的常见病症,以后你碰上同样的病人就给人家试试。”
“你把药方给我?”秀才刚才还是惊讶,这会儿就是震撼了。药方都是医生的宝贝,等闲不示人,有些医生几个方子吃一辈子,怎么这姑娘如此大方?
“是。”荣平点头,语气果断。“不过,我有个要求。”
“姑娘请讲。”
荣平在药方上啪的一声,盖下一个戳“我要那些病人知道他们是被谁治好的。”
“荣氏知堂……敢问这是”
“数月前被斩杀于午门的医仙容知堂,家父。”荣平淡声道:“我要世人皆获我父馈赠,皆知我父之名。”
皇帝脸面最尊贵,他拿了荣医仙的药相当于承认了荣医仙的本事,然而不能为荣医仙平反,因为那等于承认他错了。上位者能生杀予夺,荣平便要将公道一点点植入人心。
秀才看着少女眉宇清朗,神采刚毅,心中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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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羽环最近心里颇不是滋味,后宫中新一年的选秀又开始了,又要有一帮新的女子进来。这些女子都是鲜花嫩柳,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敢告她的御状。
“陆勉是本宫的人,他那研制秘药的好差事也是本宫派给他的。如今他小有成果,先拿来孝敬本宫,这不是应该的吗?可笑那张婕妤是个蠢货,竟然敢说本宫的不是。”
自打太医院开始研究荣医仙出品的灵丹妙药,苏羽环就时不时把陆勉研制出的秘方送宫外,让自己一个学医的表弟拿出制药卖钱。这种事她也做了不止一两次,以往都无人吭声,这次偏有个不怕死的跳出来。张婕妤以为自己哥哥是知州,就能在后宫出风头?天真!
“娘娘宽心,陛下心里明镜儿似的,这不都向着娘娘嘛,那婕妤宫已是冷宫了。”
苏羽环眉宇间漫上一层讥嘲之色:“她分不清眉眼高低,本宫自然要教教她。”
等她从宫斗中抽出精力关注荣平的动向,才发现荣平竟然干起了摇铃行医,还乐在其中。
“娘娘,那荣平如今风餐露宿,居无定所,再也不成气候了,您不用担心了。”宫人趁机说话添好,却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笨蛋,你没看出来吗?她治病救人是假,为父翻案是真,若是有一天全天下的人都是荣知堂是个神,自然就会好奇荣知堂的死因,那本宫当初费心设的局不就破了?”
前两次没能把荣平按下去,让她内心有点不安,总觉得这女人没这么简单。
宫人立即缄口,过了片刻,便道:“娘娘无须担心,这荣平此刻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只是皇帝示意不再追究她,我们就不好明着做,依小的看,医家的事,让医家自己去解决就行。”
他请苏羽环附耳过来,把主意悄声说出来,“……断人财路犹如shā • rén父母,只要我们稍做挑动,她就是医界公敌。”
苏羽环嘴角渐渐浮现出笑意:“这倒是个釜底抽薪的法子。”荣平的父亲在入宫之前,也是在乡间行走的医生,一双脚走遍大江南北,积累了雄厚的经验,对各种草药有了第一手的认识,因此成就医仙之名。荣平自幼熟读《内经》《素问》,却未潜心修行,如今脚踏实地,总算识得真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