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头脑明锐伶牙俐齿的小姑娘,你父亲皓首穷经却迂腐不堪,你倒是聪慧果断识时务。”
荣平叩首:“谢陛下不杀之恩。”
女皇那丝浅淡的笑容立即收敛了。她是有心饶恕荣平,但她毕竟还没说出口呢。她厌恶别人揣摩她内心。
上位者喜欢人聪明,但讨厌人自作聪明。
这时荣平却道:“当年陛下降旨格杀我父,却偏偏不立即动手而是放出话来要第二天杀。但凡世上之徒,对待敌人都是恨不得对方死的越早越好,哪有陛下这般还给个预告的?因此罪女知道,陛下杀我父乃是不得不杀,但对家小亲朋却有意放条生路,不然以陛下之能,罪女早挫骨扬灰了,怎么还有机会驾着马车星夜逃亡,残喘至今?陛下大恩大义,罪女如今方分明了。”
她再次叩头谢恩。
女皇看着她圆圆的后脑勺脸上再次浮现出笑意。比第一次还要明朗些。
看来我是不放过你都不行了。
“你父亲福泽不浅,生出你这么个妙人。”
女皇慢慢蹲下身来,抬起她的下巴:“你要献给我的宝贝呢?”荣平一路被押解进京,囚衣素面,哪里来的宝贝,便是有也被搜刮去了,还轮得到她来献给女皇?
她最珍爱的就是那一架子书,但现在那书只怕已被人抢走了。女皇显然知道,她故意这样问是想看她怎么圆回去。
就在这时,让她惊讶的一幕出现了。荣平仰起脸来,灿然一笑,明媚若瑰蓉。“我就是那个宝贝。”
女皇微微挑眉。
荣平双眼诚挚,神态恳切:“我愿意把我的一切献给女皇陛下,我的青春,我的智慧,还有我的忠诚。论为人,我忠肝义胆,论性情,我聪颖练达,论才华,我精才绝艳,论相貌,我颜若舜英。试问,我这样的人还不是宝贝吗?”
女皇眼里闪过一抹亮光。她淡淡笑了笑。满蕴着龙涎香味的衣袖从少女娇俏动人的面庞上划过,宽大厚重的衣摆在龙云地毯上拖曳发出细细簌簌的声响。她远去了……
荣平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帝心如渊,女人心海底针,她现在摊上了渊也摊上了针,那便是渊里捞针,随时处在凉的边缘……
过了约半炷香的功夫,那个红衣金带的中人又出现了,只是他这回态度好了许多,带着笑一路小跑过来:“恭喜荣侍中,贺喜荣侍中,陛下刚才已下令,从今日起,由你执掌文书起草,奉诏内廷。”
荣平叩谢龙恩,脊背上的冷汗这才算落下。
侍中一职在本朝只是闲职,以往多用于对官员进行格外的加封,但女皇称制以后,大力提拔新人,这个职位乃是天子近臣的专属位置,也就成了香饽饽。
一朝得赦,浑身轻松,荣平揉揉跪疼的膝盖,走向自己新获的府邸。
她的事迹瞬间传遍了京城。这贵圈从来都不乏看风向的能人,也不少清高之辈。于是,一方面荣府宾客盈门,恭喜荣平得谋高就,重振家族声望,另一方面骂她卖父求荣,不肖子孙。
荣平泰然处之,只把新作奉制诗文写好,送进宫去。她刚对女皇发誓要把一切献给女皇,那外人的言论,自然不放在心上。
她素来文采不凡,现在诚心献才,一篇文章自然花团锦簇,妙句连篇。女皇看到以后,大为喜悦,赏赐她鲜花和珍珠。荣平对镜自照,把硕大的红花往发髻上一插,进宫谢恩。
女皇此刻尚未彻底信任她,封她的官位和给她的赏赐多是做个样子,展示给外人看的。荣平领略到这份心意,自然要配合她施展,于是招摇过市。
路途中,她还用珍珠做弹丸,she一个俊秀男子的帽子,对方正要发怒,眼见是个簪花少女,明媚婉转,巧笑倩兮,瞬间转怒为喜。
内廷中,女皇穿了件家常鸾袍正在那里批阅奏章,她躬身请安,片刻后,女皇才放下折子看了她一眼。
“这花戴上倒愈发的俏丽了。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回陛下的话,叫百日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