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人造子宫的时候,差不多九个月,一群人进来抢走了这一批胚胎。这件事当年还很有名吧,现在去查也查得到。之前也抢夺很多平民孩子,还是第一次对权贵出手,所以很轰动。”
“我就在里面。”
屏幕面前寂静无声,连一向最是急躁的娱乐记者们都安静等待着,没有任何人发弹幕提问。
“失去孩子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时间终究会抚平伤痕。虽然我理智上知道,对失去孩子的家长来说,早点接受早点放弃会比较幸福一点,等待往往是无望的。但作为被盗窃孩子的其中一员,情感上还是希望我的家人一直找我,不要放弃我。”
“你们之中,是不是也有人好奇,我们以前是怎么样的?”
“太久远的事情已经想不起来的,被窃走这件事还是我出来之后别人告诉我的。”
画面里的青川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
“在星际海盗的基地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要训练,从记忆开始就要参加训练。不过也没有觉得苦或者累,大概那时候觉得全世界的孩子都是这样的,所以没有太大想法。”
“大概有些孩子,生来就注定要受苦的。”
“所以很多人担心说,你们这些强盗养大的孩子,根子就是歪的,从小生活环境不正常,思想也不正常,也不知道怎么反驳。”
“没错,我们确实有些不正常,和我们生活在一起让你很痛苦吗?那就请继续痛苦下去吧,因为活着是每个生物的本能,也是我们的本能。”
有些尖锐的话语像是偶然露出的毒牙。那张漂亮的脸孔,带着不愿意屈从的倔强。
妈妈粉和爸爸粉的眼泪却一下子掉下来,就算那是毒牙,也是可怜受惊的小动物在面对伤害时本能的自我保护。
青川还没有讲完,他们就是吸吸鼻子,继续听。
“虽然没有觉得苦或者累,但还是恐惧。这些东西不需要学,天生就知道。”
“我们这一批孩子有一个班,每个班开始的时候都是六十人,然后一年过去,变成四十八个,有十二个人死了。有些是死于疾病,有些是死于失败,还有些完全就是不小心惹到了脾气暴躁的大人。”
“再一年过去,变成了三十二个,这样一年一年,你们小学毕业的时候,我们也毕业,一个班只有几个人,甚至一个都没有了。”
“人类的生命不值钱,你们保护的,在那里就只是消耗品。”
“我记忆中有一件可能一辈子忘不了的事情。六岁那会儿吧,前一日穿着单衣在雪地训练,要求我们找到藏在雪下的任务物品。表现得好就有厚实的衣服,但是那一天我表现得不太好,第二天就生病了,病得很厉害,结果第二天也表现不好,所以食物减半,一天只有一杯水、一个高热量棒和一枚营养胶囊。”
“我病得昏昏沉沉的时候,有一人走过我的旁边,指着我:‘看,那个肉猪。’”他的声调诡异地颤抖了一下。
“那些即将死亡的孩子,他们有个特别的名字,‘肉猪’。那是我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害怕到浑身发抖,其实压根也不知道死亡是什么,还是怕得一个晚上不敢闭眼。”
青川越是冷静,甚至是旁观者一样的口吻,屏幕另一边的人哭得越是厉害。
他们的心脏疼得直抽。
“让大家都失望了,我还是活下来了。我们那个班的班长偷偷塞给我一粒东西,大概这么小,表面黏糊糊的,半透明亮晶晶的,它有一个名字,糖。”
“我第一次知道甜是什么滋味。班长和我说,外面还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活下去才能吃到。为了吃到这些美味的食物,我还是拼命挣扎活下来了。”
“在不久之前,有一个热点新闻,因为有一个考生曾经是海盗养大的,所以就算成绩优秀依旧被大学拒之门外,因为被认定为‘潜在犯罪者’。被害者,有罪吗?对不起,就算不受欢迎,带着一堆危险物品的标签,我们这些人还是很厚脸皮的活着呢。”
“我在那里一直待到十二岁,我们这些人被救出来。我本来因为不听话关禁闭的,一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几个人围着你嘘寒问暖,想吃什么都有。说一句话不怕大家笑话,传说中天堂不过如此。”
“白衣服的姐姐说,过一些时间,我的亲人会来接我,那个时候我可以吃到更好吃的,穿上更漂亮的。但是左等右等等不到,最后别人都走光了,下一批要过来了,没别的办法,他们把我送到了我血缘亲人的家里。”
“那个时候,就是很尴尬啊。因为我被抢走一个月不到的时候,他们就收养了一个孩子,其实压根也忘记我了。两边就像是走错频道的嘉宾,你也不适应,我也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