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全身都被幸福与快乐包围之时,寒离月忽然问,“你刚才在做什么?”
谈衣愣了愣,以为寒离月是在调笑他,面上的红顿时更深。这种“情趣”他并不陌生,甚至颇为熟稔,但轮到尊上对他这么用,他却根本承受不住。他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眼角眉梢间都是喜悦与甜蜜,嘴角的笑容甜到了心里。
寒离月也笑了,捏捏谈衣的脸,问道,“我们是道侣?”
如同被投入万年的冷泉之中,彻骨的寒意钢针般刺入骨髓。谈衣的笑容僵了,但他心中还抱着一丝期待,期待尊上是在和他开玩笑。他强笑地扯扯嘴角,“尊上,你不要与属下开玩笑?”
“属下?”寒离月皱皱眉,“你不是我的道侣吗?”
白衣的魔尊失去记忆,把心存浊念的属下误认为他的道侣,原来事实竟然是这样。谈衣的脸全白了,顷刻间心中蔓延的绝望比最初魔尊醒来之时还要浓烈,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天堂,傻乎乎地倾身踏入,却没想到那只是地狱给自己铺上了一层伪装,轻轻一撕,狰狞的本性就猝不及防地暴露出来。可是,他却已经身在炼狱。
寒离月见谈衣不回答,好脾气地又重新问了一遍。
魔尊发话,他怎能不回答?谈衣自嘲地笑了笑,“属下怎敢。”
寒离月奇道,“那方才你为何要解我衣裳?”
为何?谈衣的嘴角溢满苦涩,他也想问,世间为何还有这么残忍的事情,可是,没有人能回答他。
“尊上……”谈衣蠕动双唇,半天也只说出了这两个字。他的脸上早已没有一丝血色,面容苍白如雪中凋零的一朵白梅,身体微微颤抖,琉璃般璀璨清透的红瞳中溢满难以言喻的悲哀与绝望,好像只要再轻轻一碰,他就能一片片地支离破碎。
明明是伤心欲绝的模样,却美得让人看了几乎心碎。寒离月抬手抚上发红的眼角,温言道,“怎么了?”
仿佛是被这句话刺伤了,谈衣快速地撇开脸,也不知从哪里来力气,一把就推开了厚重的棺盖,翻身出去,几乎像是落荒而逃。
寒离月从棺中坐起,叫住了他。
谈衣踉踉跄跄地停下,撑着寒凉刺骨的冰壁,“魔尊有何吩咐?”
寒离月浅淡的眼眸中流露出轻微的愧疚,“我以为……方才多有得罪了。”
又一把利箭破空而来,溅起心上三点血花。眼角的红愈发妖冶,谈衣死死张大眼睛,不让泪水滴落下来。良久,他轻笑一声,不知是在笑这世界,还是在笑自己,“魔尊何须与我说这些,属下……先行告退。”
惨淡的红影消失了,却有一滴晶莹的水珠坠落下来。寒离月微一抬手,那滴不听话的眼泪就落到了他的掌心。寒离月把它放到唇边轻轻一吻,霜雪似的眼眸中泛起笑意,“真甜。”
·
魔尊醒来了,却“失忆”了。
万里雪山只有三人,这件事似乎没有造成其他任何影响。奇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照样做他的“媚媚”,寒离月每日都会看一些谈衣给他搜罗的魔界情报,只有谈衣沉默了许多。
他尽职地扮演着忠心耿耿的下属,再也不提那天的事情,看上去好像已经放下。
在魔界的时候,寒离月的住处周围遍布梅花。十年前,谈衣来到这片雪山环抱中的地域,尽管魔尊已经沉睡,他还是种上了数十里的梅树。没有春夏秋冬的雪山群中,梅树常年盛开,他也像昔日的魔尊一样,染上了一身的梅花香。
寒离月坐在梅花树下,雪似的梅花片片飘落,他一手执书卷,一手端茶轻轻抿了一口,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谈衣看上去像是已经死心,每次做事都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可是,那些都只是在寒离月眼皮底下的样子。
他的确尽职,却总控制不住自己的私心。他告诉自己要断绝妄想,却总是忍不住想见尊上。每一次的汇报,没有人知道他静默自持的外表下心中的波澜,他看着尊上温雅含笑的模样,心中犹如被烈火焚烧。他对他的渴望一分没少,反而因为压抑与不可得的绝望折磨得几乎要发疯。
他以为不再主动找寒离月就能慢慢遗忘,也尝试过要出门去找新的乐趣。可寒离月似乎非常喜欢那棵谈衣门前的梅树,总是会坐在树下的小桌旁看书品茶。只要一看到他,谈衣就再也挪不开脚步,那些想要“寻欢作乐”的想法也消失殆尽。
寒离月摩挲着手里的茶杯,这是谈衣给他准备的,他很喜欢。这里的一切都是谈衣布置的,他都很满意。尤其是这片十里梅林,与魔界中他居所外的那片几乎无二,可见谈衣倾注了多少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