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岚山弃徒须得在受刑后自行走下山,不能御剑,也不能借助于任何法宝。
两人伤势都很重,谈衣虽然只受了一剑,但他大病初愈,身体本来虚弱。沈漠则是硬生生抗了十一剑,虽然苍玄长老手下留情,但每一道剑伤仍是实打实的。
重伤之下,沈漠脚下不稳,被一颗石子所绊,差点跌倒,被谈衣险险拉住。这一下,谈衣疼得龇牙,看到沈漠额角的汗,却忍不住挽起袖子给他擦了擦。
过了不久,谈衣又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身子一歪,被沈漠拦腰扶住,又是一阵剧痛,不过对上彼此的眼睛,两人却像是都忘了自己身上的伤,也感觉不到丝毫的痛。
山间的细软清风拂过枝头,斑驳细碎的阳光轻轻晃动,有金色光点在谈衣的脸上跳跃。他的面颊依然是苍白的,红眸深处却涌动着淡淡灼热的温度,眼里焕发的神采让人心醉。
他正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身旁的人。洛明轩咬着牙,一丝血腥味从口中散开,充斥着让他无法忍受的苦涩,就像小时候被逼着吞下又苦又腥的胆水,五脏六腑似乎都被苦得发痛。
水镜之中,谈衣忽然笑了,他指指沈漠又指指自己,说道,“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叫两条落魄凄凉的丧家之犬?”
沈漠看着他笑盈盈的眼睛,离开师门的悲伤悄然淡去,一双黑眸清清浅浅,其间摇曳着无数纵容与温柔。
他摇了摇头,执起谈衣的手,为他摘去掌心小伤口上的树皮碎屑,然后将自己的手覆上,交叠的手掌下发出浅浅的蓝光。
那是方才快要摔到之时,谈衣一只手撑着树干,不小心磨蹭到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沈漠伤重,能调动的法力所剩无几,因此治愈的蓝光有些微弱。
谈衣凝视着他,曾经总是整洁飘逸的浅蓝衣袍如今像浸了血水一般,里面看不见的地方不知有多少伤口,也不知道伤得有多重。
他原本是苍岚山首屈一指的高徒,受多少仙门弟子的崇拜景仰,以后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可是因为他,沈漠不仅修为损伤大半,连从小长大的师门都回不去了,日后或许还会与他一起被正道追杀。
“沈漠,你会后悔吗?”谈衣垂下眼眸,“我可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从前……也曾经为魔尊做事,我是一个有罪的人。”
沈漠抚上他微红的眼角,微微低头,在上面落下一吻,说道,“那便一起赎罪。”
谈衣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踮起脚吻住沈漠的嘴唇。
……
树影婆娑,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水镜中的画面渐渐消失,却映照出一个红着眼的少年。
洛明轩从没有一刻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谈衣永永远远不会属于他,无论他多听话,无论他多努力,他都永远不会属于他!
或许,他不该这么听话。
苦苦压抑的魔气突然之间翻涌而出,全身的血液像是沸腾一样想要刺穿皮肤,四条锁链应声而碎,洛明轩抬起头来,眸色猩红,眉间魔纹妖异。
守门弟子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不过想到这是专门囚困魔族的监牢,于是又微微放了心,嘿嘿冷笑着想羞辱他两句,结果下一瞬,他的羞辱就哽在了喉咙里,转化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洛明轩的手握住铁栏,也不见他怎么发力,本应牢不可破的铁栏就应声而碎,变为一堆破铜烂铁。
这一日或许是苍岚山建派以来最人心惶惶的一日,原本关在封魔牢内的叛逆弟子洛明轩破牢而出,强盛的魔气差点让整座灵山沦为荒山。
所幸洛明轩尚未系统修炼过魔功,似乎并不能熟练运用魔力。在众多长老的合力压制之下,总算勉强将他逼至苍岚山巅。
洛明轩的心中全是暴虐,脑袋浑浊一片,连面前一群人的面孔都看不清,他很想将所有阻止他去寻找谈衣的人通通杀死,可是潜意识里,他还记得谈衣并不喜欢杀戮,因此才克制到现在,可是……
“洛明轩。”一道声音响起,洛明轩暴躁地寻到声源,来人的面孔在所有模糊的人影中区别开来,居然是——谈衣!
洛明轩浑身一震,心脏狂跳,还来不及思考就收起了掌心的魔焰,所有杀死尽皆收敛。他像个刚要做坏事就被发现了的孩子,满脸都是局促与不安。他讷讷叫道,“谈衣哥哥。”
他分明神志不清,见到了“谈衣”却立马就收起所有的爪牙。
洛明轩睁大了眼睛,仔细看了好几眼,那的确是“谈衣”没错。
徐敏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试剑会后的表彰大会,洛明轩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掌门表示不愿再在他的门下,简直让他丢尽了脸!这绝对是他的毕生耻辱,不解决洛明轩,难消他心头之恨!水镜珠上凝结了他的法力,此时洛明轩又正被魔气扰乱心智,他会彻彻底底把他当成他心中最在乎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