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二儿子从外貌到性格无一不肖似他,然而却对他没有一丝父子亲近之情,出国四年走的干干净净,半点痕迹未曾留下。
他甚至曾经切断沈琛的生活来源,期望着能逼迫着这个儿子回来,而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二儿子一直在国外兼职创业,在一年过后他打去的钱就再未曾动用分毫。
——他有种感觉,他逐渐的失去了这个儿子,这个身体里流着他的血,他曾经最惦记的孩子。
他无数次想着把这个儿子送到天边,又在某些时候期望着将他留在身边,矛盾是难免的,他每次看见那张脸的时候就难免记起某个刻骨铭心的人,他恨也无奈。
思绪万千而过,其实也不过只是抬手之间,可能因为次子这罕见的来电,他的声音温和且松缓。
沈琛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就是一僵,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单刀直入的提起:“没什么事,前两天遇见刘家那位楚公子,从他那儿听说您要叫我回去一趟。”
姓楚,最近也只有那一位了,沈昌民听见这个名字后沉默片刻,食指半曲,无意识却稍显急促的敲在椅背上。
“楚瑜......”似乎是斟酌片刻才开口,“你离他远一些,不必走的太近——你们不是一路人。”
听见这句劝阻的时候沈琛有一刹那静默。
——上辈子的时候沈昌民从未这样提醒过他一句,甚至是最他走上绝路的的时候切断了与他之间所有的联系,做出大义灭亲的姿态作壁上观,亲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至死,身为人父,他一句话都未曾跟他说过。
而当时上面什么风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他从未把这个儿子的死活放在心上过。
——有些事,确实是偏离了命运原本的轨迹。
沈琛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发干,上辈子从风暴开始沈昌民便再未接听过他任何的电话,更亲手将他从沈家除名,而今还肯接他通话,说明一切尚未开始,不,或者说风暴已经开始,但他却已经不再是那个翻手丢弃的弃子。
他发不出更多的声音,尽全力克制着答一声是。
听在沈昌民耳中的声音就是难得温顺,他于是微微合上眼帘,轻声道:“过些天回趟家吧,你也是好些日子没回来吃饭了。”
——气氛出奇的平和。
沈昌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心软,他说不准,那孩子的声音在不带讥诮的时候其实是很像他母亲的,这毕竟是阿婉和他的血脉。
他这一生确实薄情寡性,但是人总是有心的,总还有那么一些弥足珍贵的东西让他放在心里。
他稍稍往后靠了靠,首都最近不会平静,沈琛既然不愿意从政,只想当个商人,他也就如他所愿吧,送他走的远些,等到——等到年关自己再同他一起回兴义看看他母亲。
这恐怕是他这些年来少见的温情了,舐犊之情——毕竟他的大儿子已经因为那不休的争斗长眠于地下,经历过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总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他今年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年纪大了,心总要格外软和一些的。
沈琛在医院走廊上呆的时间长久,脊背抵在坚硬的墙壁上,他说不清背后渗出的冷汗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因为心绪动荡,他能感受到汗水滑过一寸寸紧绷的肌理缓慢而下,黏腻的触感贴合着背部,然而不仅仅是身体,甚至连精神都紧绷的可怕。
——如果这时候身边有人低头注意到这个青年,就能看见他低垂着眸子,眼里是晦暗的阴翳和变幻莫测的寒凉。
沈昌民的态度对比如此鲜明,中间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自以为对未来有着预知,但有些东西还是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悄然改变。
他隐隐知道变故已经在暗中发生,在更为高层的,他做为沈家次子所不知道的高处,如果,当初他答应联姻,兴许楚瑜就不会从临海赶来。
楚瑜填补的是他所拒绝的空位,曾经沈辉的位置。
拒绝联姻的同时,也是拒绝了更为高处抛来的橄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