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章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还指望他吃一次亏,就改掉骨子里的秉性?”
说到此处,兄弟两人都微微笑了起来。
前世两人离开裴家时,先遭失母之痛,随后又蒙受不白之冤,沈章受了家法,伤了底子,后来身体一直不好,即便想要入京赶考,沈恪和沈启也不敢叫他长途跋涉,再后来天下乱起来,自然也就没了所谓的科举一事。
前世的弟弟脸色总是带着一股淡淡青白,人也孱弱,今生却是精神奕奕,神采飞扬。
沈启看得有些感怀,却也没说什么矫情话,只道:“国政不稳,东南赋税年年攀升,西秦、燕国、南唐,更是没一个安分的,偏生皇帝还不管事,太子也好不到哪儿去,这天下不乱,那才奇怪呢……”
沈章道:“兄长有何打算?”
“同样的路前生已经走过一遭,今生还有什么好怕的?”沈启将手中书卷合上,神情凛然:“只是有些事情,可以提早准备了。”
……
沈启从武,人又年轻,自然没有久居建康的道理,只是他人在都城停留半月之久,都不曾得到吏部的任用文书,沈章这个状元,也被搁置起来。
他们心知这是裴家在背后玩弄手段,却也不显急色,既没有主动去吏部催促,也没有去裴家服软的意思,兄弟二人一道去拜访沈家在建康的旧友,闲时便往建康名景中游玩,倒是极为闲适。
裴大郎看着气急败坏的弟弟,冷笑道:“现在你总该看出来了吧?这两个孩子,压根就没想过再回裴家,他们都记着当年的仇呢!”
裴蕴两鬓已经斑白,坐在上首,几不可闻的叹一口气:“这么好的天资和能力,真是太可惜了,若是他们留在裴家,接受裴家的教养,一定会更出色的……”
裴绍知道这是父亲在间接的对自己表露不满,不禁低头:“总是我糊涂,做下这等事来,寒了他们的心,也丢了裴家的脸。”
“事情都过去了,再追悔又有什么用?倒是这两个孩子,”裴大郎眼底冷光闪烁,狠声道:“既然不能为裴家所用,便断断不能留了!”
“这怎么行!”裴绍除去他们,再没有别的孩子,唯恐断了香火,闻言急道:“大哥,他们都是你的侄儿啊!”
“他们连你这个亲爹都不认,岂会认我这个大伯?”裴大郎嗤笑道:“六郎,他们是被沈家养大的孩子,咱们跟沈家是什么关系?你知道沈家人灌输了他们多少对裴家的仇视吗?”
裴绍想起沈恪,再想起沈蘅,脸色便渐渐的变了。
他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道:“既如此,便听从大哥安排吧。”
三天之后,沈启和沈章接到了来自吏部的任命书,令兄弟二人前往东郡,协助郡守处置当地一干军政事项。
沈启再升一级,授从四品宣威将军,沈章授从五品东郡吏房管事,以他们现下的年岁而言,这无疑是越级擢升了,但实际上,并没有人因此而对他们心生歆羡。
原因无他,一来东郡位处于国境东南,与南唐接壤,向来多兵祸,近来又异动频频,二来则是东郡很穷,鸟不拉屎的那种穷,能把赋税收出来,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两个前程大好的年轻人被派遣到这儿去,要说是没什么黑幕,那谁都不会相信,没过几天,市井之间就有了传言。
“——这是裴家怕两个孩子将来得势,会去报复他们呢!”
“真是不要脸,当年那件事情,沈家不去找裴家算账也就罢了,他们哪里来的脸面去报复沈家?”
“那可是亲生儿子啊,居然都下得了这种狠手,叫他们到那种地方去,不就给毁了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裴六郎的娘当年连婆婆都敢毒死,裴六郎也是能杀自己发妻的人,这会儿再害死两个儿子,有什么稀奇的!”
“这一家人,真是……啧啧!”
这风声一传出去,裴家刚刚有所转圜的声望立马下跌了至少五十个百分点,连建康勋贵们看他们的脸色,都有点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