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知道自己必须早下决断,要么抛下所有儿女的性命于不顾,要么便要去挖掘生父的陵寝,可对于他而言,无论哪一个,都是极其艰难的决定。
大殿的门开着,凉风不时的涌进来,皇帝额头上却出了汗,正仓皇无措之间,军士入内回禀:“主公,二皇子死了。”
童皇后猛地迸发出一阵尖锐的哭声,发疯似的拍打着皇帝,哭求道:“陛下,你答应她吧!你答应她吧!臣妾三个孩子已经没了两个,求求您保住良月的性命啊!”
皇帝又失一子,心下何尝不痛,然而身为人子却挖亡父之坟,这一关又岂是寻常人能过的?
庄太后一夜之间失了两个孙儿,早不复寿宴那日的趾高气扬,神情怨毒的看着谢贵妃,寒声道:“谢氏,难道你真能杀尽我蒋家满门吗?你别忘了……”
她一指不远处的燕琅,讥诮道:“那也是我蒋家的血脉,你能把那个小贱人一起杀了吗?!”
燕琅听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去看谢贵妃,却见她神情如故,下一瞬,便有人入内回禀:“主公,三皇子死了。”
庄太后刚刚挤出来的快意,霎时间烟消云散。
皇帝脸上覆盖着一层死灰,仍且犹疑不定,童皇后与四皇子的生母张淑妃却扛不住了,哭着求道:“陛下,你快说话啊!”
见皇帝不语,二人又扑上前去,连声道:“我们去挖!我们去!贵妃娘娘,你快叫他们停手啊!”
谢贵妃淡淡的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的却是十几年前同样发生在这殿中的惊变——蒋兴是父皇自微末提拔起来的臣子,对他有知遇之恩啊,可那又怎样?
他对谢氏儿女下手之时,何曾顾及过半分托孤之情!
前日因,今日果,与人何尤!
皇帝满头冷汗,踌躇不语,正殿门口却在此时又走进来一人,并非是传讯之人,而是庄太后寿宴之时,燕琅曾经见过的并州都督何元凯。
他身着甲胄,满面肃杀之气,入殿后先行下拜,旋即便将虎符奉上:“幸得先帝庇佑,此去有惊无险,不负公主所托!”
庄太后见到这个侄子,脸上阴云密布,跳脚骂道:“我儿许你gāo • guān厚禄,叫你位极人臣,你竟如此回报?你个烂了心肝的腌臜种子!”
何元凯恍若未觉,跪地不起。
谢贵妃听得失笑,伸手去抚他身上冰冷的甲胄,道:“我面前的这个人叫九玄,是我父皇安排在我身边的暗卫,而你的侄子何元凯,早在十三年前就死了,这会儿骨头大概都烂了。”
庄太后为之一怔,失声道:“你胡说!”
谢贵妃哂然不语,神情中却浮现出一丝柔和,她向女儿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近前来。
燕琅顺从的走了过去,谢贵妃便伸手去触碰她眉黛,有些感怀似的道:“你的眉眼像我,但鼻子跟下巴像他……”
然后她示意身前的九玄起身,笑微微道:“良徽,他是你的父亲。”她的父亲?
何元凯?!
这话一落地,大殿之中霎时间呈现出一种宁静的安寂,众人神色齐齐为之一变,连燕琅也是面色惊诧。
这么多人里边儿,皇帝反倒是最先反应过来的,脸色铁青的看向谢贵妃,他厉声道:“谢氏,你少信口开河!不管怎么说良徽都是朕的女儿,你以为你胡乱编造一个漏洞百出的身世出来,就能侮辱于朕,就能隔阂我们的父女之情吗?痴心妄想!”
庄太后脸色比皇帝好不了多少,此时也不禁道:“谢氏,你也是做了娘的,当着孩子的面儿说这种话,不会于心不安吗?!”
谢贵妃听得一哂,淡淡道:“良徽是永安七年十一月生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道太后娘娘还记不记得,那一年九玄以军功晋武康将军,您甚觉安慰,又怜惜他在京城没有府邸,便特意叫他在寿安宫住了些时日?”
庄太后先是一愣,旋即目露惊色,再过一会儿,却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神情怨毒的看向了跪在原地的九玄。
她显然是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