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琅接了那道册立她为皇太女的圣旨,谢恩之后回首,面向众臣,接受过跪拜之后,还未曾叫他们起身,却听女帝忽的开口了。
她目光落到众臣中间的某个位置,淡淡的叫了声:“靖绥侯?”
鼻青脸肿的靖绥侯讪讪着一张脸,有些惧怕的抬起头来,道:“臣弟在。”
靖绥侯,靖绥侯,作为封号的这两个字都有顺服恭敬的意思,蒋兴以此为大荣朝的末帝封侯,既是警告,又是羞辱,但是此时此刻女帝复立大荣王朝,却仍然以这个封号来称呼自己的弟弟,其中的意味便很耐人寻味了。
宫变那日燕琅也在,女帝提鞭责打靖绥侯她也看见了,老实说,如果她有这么个弟弟的话,非当场打死他不可。
就像女帝那时候说的一样——不指望你有多争气,也没有把复国的重担全然压在你肩上,只求你安安分分,别做什么不该办的事情就行,可靖绥侯是怎么干的?
发现姐姐与大荣旧臣有意起事之后,首先想的就是事败之后牵连到自己怎么办,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将来,他居然能干出去通风报信,举报自己亲姐姐的事情来!
倘若他把这事儿办成了,皇帝成功反杀,女帝还能活吗?
燕琅还能活吗?
大荣好容易保存下来的那些旧臣还能活吗?
他什么都顾不上,也不想管,只要自己不死,那做什么都行,就这么个东西,真是早死早干净。
照燕琅说,就该把这苟日的一刀砍了拉倒,只是这话她也只是在心里边儿想想,却没说出口。
这事儿她恨,女帝只会更恨,但靖绥侯是她的亲弟弟,同父同母血出同源,加之又有大荣末帝的名头在,她没法下手,所以她只能在这时候对他加以敲打,表示自己的不满。
“朕册立良徽为皇太女,”女帝静静注视着靖绥侯,道:“你觉得如何?”
靖绥侯心里当然是失望的。
陈国覆灭之后,他心里又怕又喜,怕的是自己给蒋家通风报信的事儿被姐姐知道了,怕是讨不到好果子吃,喜的却是蒋家伏法,自己又可以做皇帝了。
那可是天子啊,万人之上,一声令下,就有无数人要为之奔波忙碌,谁会不喜欢权力呢?
他以为姐姐会把皇位给他的,顶多他封她做个护国公主,蒙荫子孙也就是了,可他没想到姐姐的野心这么大,居然想做皇帝。
还是前无古人的女皇帝。
更叫他失望的是,姐姐自己做了女皇帝也就罢了,还想叫她的女儿继续做天子,统率这万里江山,全然没有将他这个谢家仅存的男嗣放在眼里。
靖绥侯有些失望,还有些不敢说出口的不忿,这几天听人议论纷纷,道是女主天下,牝鸡司晨,他也闷着头不吭声,暗暗盼望着姐姐能幡然醒悟,交还皇位,又或者是册立他为皇太弟,来日将皇位还给他。
只是靖绥侯伸着脖子等了几天,宫里边儿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出,今日女帝登基,那两人跳出来时,他还暗怀希冀,见女帝出手狠辣,直接将人押下去处死,才冷汗涔涔的打消了之前那不切实际的想法。
现在听着女帝的询问,靖绥侯实在不敢跟她唱反调,嗫嚅的动了动嘴唇,垂首道:“臣弟,臣弟觉得这人选极好,皇太女自幼聪慧,有英宗之风,实为大位不二人选……”
“朕也是这样想的。”女帝将他脸上的迟疑与不平看得清清楚楚,眸光愈发冷了:“你今年二十有四,也已经为人父,但论及气度韬略,却远不及良徽。她虽是女儿身,却愿与我共存亡,不像是你,竟想着出卖先祖与朕,向蒋家俯首称臣!”
靖绥侯没想到她会当着满殿臣工的面掀自己底子,脸上霎时间红涨起来,神情难堪的踌躇了一会儿,叩首道:“臣弟有罪,万望陛下见谅……”
“你当然有罪,谢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孙?!列祖列宗泉下有知,必然羞愤至极,恨不能没有你这个儿孙!”
女帝丝毫不给他留情面,抬手指了他一指,冷声道:“自今日起,你每天到太庙中去跪三个时辰,直到先祖肯原谅你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