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卿将手覆盖在谢世安环在她腰间的手上,“你已经做到你能做到的最好了,我相信没有人能够比你做的更好。”
谢世安露出一点半苦半涩的笑容,“当年万军压境,北疆的精锐皆在西北与狼王对峙,要兵没兵要粮没粮,我一个ru臭未干的小孩,即使有我父亲的光环,但是在这种生死一线的时候,如何能够让众人立马信服,又如何能够让四周军民都听我调遣。”
苏文卿下意识地抓住了谢世安的手。
谢世安下巴抵在苏文卿的头顶,声音很淡却又很沉,“但是你知道吗,战后传入南朝大街小巷的捷报中,丝毫没有提及在我赶来之前死守城池一步不退最后以身殉城为后方留出增兵时间的宋弈将军,也没有提及因为我的冒失为救我而深陷伏击再也回不来的林老将军,更没有提及埋骨于大漠黄沙之间的赵氏一族三代忠烈和那些千千万万为国战死的英灵。”
“他们一笔带过了所有牺牲,只描述了最终战役的胜利,没有人关心为那一场胜利马革裹尸的将士,也没有人关心曾跪在我面前求我救他们一命的归阑城百姓......”
苏文卿下意识地想回头,但是谢世安抱着她没有松手,他额头抵在她的发间,嘴角挂着一抹自嘲的笑。
“南朝需要一场振奋人心的胜利,谢家需要一个能够撑起整个家族的后辈,今上需要向列国展示南朝并非后继无人,士兵需要一个运筹帷幄战无不胜的将军作为信仰,万民需要一个能救他们于水火的英雄当作支柱......”
“于是他们把你捧上了高高的神坛,将所有人的牺牲和哀荣都不由分说地加在你身上,逼着你跪伏在这万里江山之下,夙兴夜寐,鞠躬尽瘁,日日不敢有一丝懈怠。”
苏文卿望着白雾茫茫的池面,想起谢霁说谢世安也曾厌烦过尔虞我诈,也曾想过辞官游历浪迹。
只是众人的希翼和期待,还有那些流过的血和牺牲,逼着那个“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谢大公子不得不用顿刀一寸寸刮去自己的喜怒哀乐,将自己沉沦在宦海,不得出,也不能出。
谢世安笑了笑,“所以当我知道三皇子会用此事来攻击我的那一刻其实是感激他的,就感觉多年压在我肩膀上的重担终于要被卸下了,而那些不属于我的荣誉、被迫扣在我头上的虚名也终于能够还回去了。”
没有那些虚名和期望,往后他只需要考虑行事是否无愧于心,再也不用在做决定的时候辗转难眠,生怕会愧对那些牺牲和热血。
翌日清晨,苏文卿懒懒地靠在床头,她看见谢世安正站在镜子面前给他自己系朝服腰带,虽然能系,但也不如下人系得方便。
苏文卿抱着被子捂嘴打了一个哈欠,随口问道:“我原来看影视作品,古代像你们这种世家子弟出入都是丫鬟小厮成群,换个衣服至少四五个丫鬟伺候,怎么到你这里系个腰带还要自己动手?”
谢世安:“虽然不知道你看的是哪朝的史料,但四五个丫鬟伺候穿衣的一般都是还未娶亲的世家子弟。”
苏文卿没明白这个逻辑,“为什么是未婚?那娶亲的呢?”
谢世安含笑的眼中带着无辜和隐隐期待:“娶亲的一般都是由自家夫人伺候。”
“睡觉吧,”苏文卿笑容“温婉”,“梦里都会有的。”
谢世安没有说话,故意面向镜子继续“笨拙”地系起腰带,背影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委屈和可怜。
然而苏文卿本来就不是一个爱心或者母爱泛滥的人,她寥寥无几且十分难得的同情心早在昨晚一次又一次欢好时的要求中消失殆尽,此时腰酸腿痛的教训告诉她一个深刻的道理,男人是不能宠的,一宠就容易让其产生一种可以与太阳肩并肩的伟大错觉。
谢世安倒也没真想要苏文卿伺候,以他家夫人的性格,能特意起来陪他梳洗更衣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昨日我减少了龙脑迷迭香的用量,你晚上睡觉可有梦到什么?”
谢世安知道苏文卿的身体对这种香已经产生抗药性,而且香的用量也已经快超过身体负荷,他本来还对太医建议的增量和换药有所犹豫,结果昨夜坦白局,他家夫人很敏感地注意到这点,并且以自己的身体自己作主和太医太菜为由,拍案决定先减少用量,若是承受不来再考虑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