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好年景,要交上五十石都捉襟见肘。这些年还常常闹旱灾,有时候一年下来也颗粒无收,却还是得交五十石粮食,交不上来要坐牢,乡亲们没办法只有借高利贷。九出十三归的利钱,没两个月就得被拖死,如果下一年年景还差,那只有家破人亡一条路了。”严十四一边捶打床架上的钉子,一边说道,那轻松的语气好似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
“那为什么还有新的人家迁过来?”童冉问。
严十四耸耸肩:“没了自己的地,只能卖身给官家当佃户呗。我家原是陇右的,听阿翁说,那里的旱灾更厉害,吃树皮的都有,后来为了活命,地都一点点卖出去换了粮食,地少了更活不下去,便到了这里当佃户。”
童冉听他这么说,也不免有些心酸,他又问道:“那小锅县的县太爷呢?”
“他啊,”严十四摇摇头,“没用,赌棍一个,才不管我们死活呢。”
“他爱dǔ • bó?”童冉问,大成设有赌禁,普通人被抓住dǔ • bó最多罚一点钱,或者关个一年半载,若是朝廷命官被抓住dǔ • bó,不仅自己要丢官帽坐牢,其子嗣也会受到牵连,失去入仕做官的资格。
如此重罚之下这个小锅县县令还敢赌,可见赌瘾很大。
“可不是,他赌瘾犯起来,就是怀着孕的小妾也能送出去抵债。”严十四压低了声音道,“我听一个差役大哥说,县令的宅子里有一间暗房,是他的专用赌室,他都带人去那儿赌,不会被瞧见。”
赌室?
这到挺有趣,这个县令还挺有反侦察意识。
“不过,既然衙门的差役都知道,其他人也没有告发过他?”童冉又问。
严十四将一个长钉钉好,摆摆手道:“没有,咱县太爷跟卓阳府的卢知府有些亲戚关系,卢知府又是贺阳卢氏的旁支,普通人哪里敢得罪他,而且他一个劲得给咱们涨佃租,荒年里也强收每家余粮,那些饿死人的粮食价比黄金,他吃得可饱了,当然有钱打点上下。”
一个小小的小锅县,其中的关系却错综复杂,童冉笑笑,没有再接严十四的话,跟他谈起了其他事情。
严十四真是个健谈的,跟童冉七七八八讲了许多吴家村和小锅县的事情,若是旁人,也许转头就忘,可童冉的上辈子着重训练过自己的记忆力,严十四说的东西,他几乎都记下了。
严老七修好窟窿后,又给屋顶多加了一层瓦片,用黄泥加固了一番屋顶的最顶部和边缘,小屋的房顶比之前牢固许多。房顶修好时,两个床架子也打好了,之后糊窗户的活很快,太阳快下山时恰好完工,童冉又给了严家父子一大袋子粟米,两人高兴得很,直说给得多了。
“应该的,你们帮我大忙了。”童冉拍拍严十四的肩。
他以为童冉说的是屋顶,忙说了句是我阿耶的功劳,并不肯居功,不过最后在童冉的坚持下,严家父子还是抱着那一大袋子粟米回了家。
“严十四说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两人刚走,球儿就问上了。他自幼在人多口杂的瓦舍里长大,听八卦的本事一等一得好,也很清楚什么能问什么不能,又该什么时候问。刚才严氏父子在,他便只默默地听,这会儿他们的走了,他便忍不住问了起来。
童冉在烤给小老虎的鸡,蹲在火堆边道:“基本是可信的,他没必要骗我。”
球儿点点头,又道:“那你怎么办,你可不能跟着那县令一起压榨百姓,种地可辛苦了!”
童冉笑:“你种过?”
球儿是真的有些着急,小锅县情况那么复杂,他得好好帮着童冉才行,可惜自己没主意,他还盼着童冉有什么好办法,没想到他尽说些有的没的。
“说正经的,”童冉见他生气,终于不再拿他逗趣儿了,笑着道,“明天一早你上山给我坎点竹子来,不多,这么长的两三根便好。”
童冉比了个长度,也就跟他身高差不多。
球儿还没消气,回嘴道:“你又消遣我,两三根竹子能干嘛?”
“用处大了,你砍回来我就告诉你,很好玩的。”童冉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