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深信百姓是可造之材,应该教化百姓而不是命令百姓。在儒家看来,教化能深入人心,百姓模仿上级的行为比接受命令办事更为有效。商鞅以严刑峻法推行变法,违情背理,积累的诋毁过多。
商鞅被封於、商之地后,非但不知收敛反而淫威日甚,权贵已经被商鞅逼上绝路,此举使得情况更加恶化。公子虔鼻子被削后8年闭门不出,公孙贾满脸墨汁,变得面目狰狞。商鞅一味严刑痛罚,大失人心。
为了改革,商鞅得罪权贵,招致的怨恨很深。为了保护自身安全,商鞅出门身后会有十多辆坚车跟随,伴有无数全副武装的武士保护。如果保护措施缺失,商鞅绝不敢出门。商鞅的出行与百里奚的出行形成鲜明的对比,可见商鞅已经陷入“积毁销骨”的困境。
赵良的意思是,商鞅已经命如朝露,劝他急流勇退,归还秦国的封地,辞官归隐。如果商鞅不及早引退,一旦秦孝公撒手西归,失去保护的商鞅一定会遭人报复。
人生有很多悲剧,其中一个就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赵良分析有理,细致入微,将整个秦国的局势都说清楚了。然而,商鞅的目的是辅助秦孝公称霸中原,不会适可而止,更不会激流而退。
在商鞅心里,他的事业刚刚开始,变法仅是千里之行的第一步,让他跨完第一步就停止,绝不可能。
商鞅用锐利的眼光盯住远方,却不知道他身居柴薪之上。一旦柴薪起火,他必然魂归西方,身飞天外。
赵良与商鞅谈话5个月后,秦孝公便辞世了。秦孝公惜别日渐强大的秦国,在生命的弥留之际,仿佛看到了商鞅的黄昏。秦孝公需要商鞅,商鞅更需要秦孝公。没有商鞅,秦国不会迅速崛起;而没有秦孝公,商鞅的变法必然无法推行。
秦孝公死后,太子惠文君顺利登基,人称秦惠王。商鞅曾经处罚太子的监督官公子虔和老师公孙贾。公子虔记仇心重,他依仗新国君,纠集了一帮党羽诬告商鞅造反。商鞅改革得罪了很多权贵,甚至差点问太子的罪,所以没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在人治国家,君王的好恶能决定一切。曾经被触犯利益的权贵对商鞅深恶痛疾,秦惠王对商鞅也无好感。既然公子虔等人状告商鞅,秦惠王便顺水推舟还公子虔和公孙贾代他受罚的情,下令逮捕商鞅。
靠山倒了,商鞅四面楚歌。秦惠王与公子虔等是站在一条船上的,如果束手就擒,必然等于自寻死路,所以商鞅决定逃亡。
逃到边境时,已经是傍晚。疲惫不堪的商鞅打算在旅店住一夜,明日再行。商鞅虽然在秦国的名气很大,但百姓都只知其名不识其人,边境的百姓甚至只知道变法而不知何为“商鞅”。
店主人问商鞅有户籍等相关证件没有,商鞅傻眼了。他第一次变法时严格管理户籍,以“伍”和“什”为单位编制户籍,目的是让人民落地生根地在本地勤耕苦种,练习战斗。经过变法,秦国人口的流动性很小,百姓不得不安分守己。逃亡匆忙,商鞅没带相关证件。店主人说,商鞅严格规定,如果接收没有证件的人住店,店家要被惩处。
法令十分严苛,就算店主胆子极大,敢让商鞅住店,他的邻居也不敢不告发,因为不告发将被惩处。经过商鞅变法,秦国百姓人人自危,不敢犯法,也不敢容许与自己同“什”的人犯法,因为要受牵连。
面对严格遵守法令的店主人,商鞅没感受到改革成功的欣喜,而是举目视天,慨然长叹:“嗟乎,为法之敝一至此哉!”(《史记·商君列传》)
面对拒绝,商鞅终于知道他的变法过于严苛,完全剔除人性和人情。面对一次拒绝,商鞅就发出如此痛心的慨叹。变法实施十多年,这期间受到变法的刚硬锐利所伤害的人更不少,他们的感悟更深,怨恨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