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雎到达秦国之后,顺利地取得了秦王的信任,并做了秦国的丞相。而他之所以能够取得秦王的信任,主要是因为两件事情:他帮助秦王制定了夺取天下、问鼎中原的策略——远交近攻;同时也制定了攘外必先安内的策略——打击四贵。
如此,秦昭襄王不仅成为了秦国唯一的权威,也成为秦国政权真正的最高统治者。范雎于是成为秦昭襄王的股肱之臣,引为其心腹。范雎对于秦国的贡献,实在是堪比商鞅。
李斯在《谏逐客书》一书中对范雎有着极高的评价:“昭王得范雎,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因而可以说范雎上承秦孝公变法图强之策,下启秦始皇统一帝业之志,对秦国的统一大业有着突出贡献,是秦国的一代名相,其与苏秦、张仪一样,有着非凡的才华。
然而,范雎此时虽然风光无限,能够在秦国呼风唤雨。但是他自己清楚,他所做的一切,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魏国在秦国“远交近攻”的外交政策和白起大军的无情攻击下,连番丧师失地,让原本是魏人的范雎唏嘘不已。或许,他对于自己已经是无可奈何,因为身不由己,他做了秦国的相国,秦昭襄王对他有知遇之恩,这才是最重要的。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说的就是此时范雎的选择。
在政治上,白起仿佛是个不谙世事的人。范雎如果选择对付他,则秦国必将失去一个臂助,秦军就再难以所向无敌。而如果不对付他,不但自己的地位会受到威胁,魏国也必将有着亡国之祸。
此时的范雎依然存在感情,虽然他曾在魏国受了那么多的磨难。
这一切,都还得从周赧王三十二年(公元前283年)说起。当时燕国有一名将乐毅,在他的率领下,燕、楚、魏、赵、韩五国的联军,很快就攻破齐国都城临淄,齐国70余座城池被乐毅一举定服,仅剩下即墨和莒两座城池尚未被联军攻破。齐湣王见国破家亡,只能逃亡,后来被楚将淖齿所杀。齐襄王在当时内外交困、岌岌可危的国势下,仓促在莒即位。也是齐国命不该绝,齐将田单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力挽狂澜,智摆火牛阵,大败联军。齐国重新夺回失去的土地,重新回复当年的兴旺。当初破灭齐国时,魏国可谓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在齐国国势日强的情形下,魏王自然惧怕齐国会借机报复魏国。于是,魏王遣中大夫须贾出使齐国,议和修好。
须贾当时官居中大夫,而范雎正是其门下的门客。范雎在须贾的门下,就不时显露出谈天说地之能,安邦定国之志。只是在须贾的眼中,他只能作为一般的说客。
此时的范雎,没有任何背景家世,即使再有才能,也难以获取他人的赏识。正是所谓的“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东周列国志》中有记载说,范雎曾梦想着能够在魏王手下做事,只可惜他空有满腹经纶、经世之志,却因为家贫,而不能自通。《史记》中也说道,范雎无以自资。无奈他只能委身在中大夫须贾门下,做一个寒酸的舍人。
这次须贾出使齐国,将范雎带着在身边,对范雎来说是一次机会。
须贾很顺利地到达齐国都城,并和齐襄王法章见上了面。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齐国差点就被乐毅带领的五国联军灭掉,而魏国正是其中出力最大的国家之一。齐王新近即位,国仇家恨一起涌上,岂能给予魏国使者以好脸色?
所以在见到了魏国使者之后,齐王当即奚落地说道:“寡人只听说,魏国喜欢在战败时屈辱求和,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魏王的脸皮很厚。想当年,寡人先王和魏国一同前去讨伐宋国,是何等的亲密无间,如同兄弟一般。可是没有料到,齐国人把魏国人当做兄弟,魏国人竟然和别国共同攻打齐国。寡人猜想,当初魏国帮助燕国攻打齐国时,心底应该是何等的畅快,既攻破了齐国的城池,还害死了寡人的先王,齐国一片断壁残垣、饿殍满地、尸横遍野。好个魏国,见齐国强大起来,又腆着脸来向齐国求和,如此势利小人组成的国家,教寡人何以相信你们呢?”(《史记·范雎蔡泽列传》)
一时之间,须贾无言以对。正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昔日齐国落难之时,魏国不仅没有拉齐国一把,反而乘人之危落井下石,实在令人感到羞愧。
不过这时范雎站了出来,为魏国辩驳。他并没有直接面对齐王所说,而是旁敲侧击,换一个角度看这个问题。他认为,当初共同讨伐宋国的,除了齐国、魏国之外,还有南方的楚国。自然在合战之前,三国都曾经立下盟约:只要宋国一灭,齐国、魏国和楚国将平分宋国的土地。岂料就在三国联军将宋国城池攻破之后,竟然祸起萧墙、变生肘腋,齐国竟然乘人不备,将魏国打个措手不及,夺去了本该属于魏国的土地。如果没有齐国在攻取宋国时的背信弃义在先,又怎么会又五国联军伐齐在后呢?
范雎义正词严一番,说得须贾也激动不已。只见范雎向前一步,继续向齐王说道:“依照在下看来,魏国虽然在名义上和其他国家一起讨伐齐国,实际上则是没有任何动作。齐国招致众多国家的讨伐,肯定是事出有因,如果魏国不假装参与进来,必定会被认为和齐国一样,从而被孤立起来,甚至会遭受同样的讨伐。这一切都是时势所逼,魏国也无法力挽狂澜,只能做个识时务的俊杰。这些从以后魏国的行动中,都可以看出来。当其他的国家争先恐后地攻入齐国都城临淄时,只有魏国按兵不动。请君试想,如果当初魏国也参与了进来,大王哪里还有机会在这里耀武扬威呢?”
范雎这三寸不烂之舌,将魏国讨伐齐国的所作所为推得一干二净,更是站在魏国的立场上极力贬斥齐国,让齐王和魏国使者的主客位置瞬间对调。范雎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魏国此次前来的目的,不是和齐国来争执对错的,也不是来贬低齐国的。魏国使者此来,只有说服了齐王和魏国修好,才算是取得了成功。
所以范雎还需要极力捧一下齐王,只见范雎继续说道:“齐王有天纵之才,更有绝世的经韬纬略,在大王的励精图治之下,齐国终于再现当年的辉煌,崛起于列国之间。昔日齐国的先王仗着齐国的强盛,不免渐生骄狂之心,遂小视天下英雄,才导致后来的亡国之祸端。在下不才,料想大王之才智定然胜过先王,因而也不会有什么骄狂的作态。岂料今日一见,实在是让人大失所望。大王这种盛气凌人的气度,岂是一个明君所为?”
范雎这一贬一扬,对于齐王而言,实在是振聋发聩。虽然一时之间,齐王还难以接受范雎的说辞,但是对于这个人,齐王则是留心有加。稍加咨询,才知道这个把齐王说得哑口无言之人,竟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舍人。齐王不禁想到,这魏国果然出俊杰,随便一个人,便有如簧巧舌。如此大才,竟然不能为魏国所重用,足见魏国国王实在是无识人之能。
既然魏国不重视范雎,齐王决定将范雎收为己用。
当夜,齐王便派遣自己最得力的属下,前去探访范雎,一探他的虚实。自然这来的人所带来的消息,能够让范雎怦然心动。齐王认为他是天下雄才,只要他愿意留在齐国,就许以gāo • guān厚禄,拜为上卿。
范雎没有答应,因为他认为,首先他是魏国的使者,虽然不得重用,但总是魏国之人,如果擅自从了别的国家,那样只会被人看不起,成为一个不讲信义之人。其次,则是范雎此时还心向魏国,只希望有朝一日,魏王能够见识到自己的才华,进而重用他,实现他的功名大业。而此次他锋芒初露,必然会被魏王所知,到时依据实际情况,可以再定去留。此外,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当时齐国虽然号称东方第一强国,但是当初五国伐齐,齐国已经大损元气,且国内也有很多纷争,前途堪虞,范雎虽然没有gāo • guān显位,但见识一点也不弱,知晓自己在齐国,前途不大。
岂料齐王见此,更加佩服范雎的德操。有才之人,天下不少,但如论到才德兼备,在当时而言则是少之又少。于是齐王决定,只要有可能,就要想尽办法留住范雎,并且派遣属下给范雎送去了许多黄金、好酒、好肉。范雎自然不会被这些俗物所动,所谓君子爱财取之以道,范雎觉得自己断然不能自毁前程,所以齐王的心思再次白费了。
然而“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虽然范雎此时可谓坦坦荡荡,但是对于一向以多疑著称的须贾而言,很容易便生出了疑虑:莫非这齐王和范雎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于是,须贾急忙叫来范雎,对其进行了询问。范雎心想,这须贾肯定怀疑自己了,与其让他继续猜疑,不如直言相告,让须贾消了疑虑。
岂料此时的须贾并不见范雎之才,还窃自以为这范雎何等何能,会让齐王如此屈尊纡贵?如果说要给使者送礼,也应该送给须贾,怎么会找他属下一个舍人呢?当然,须贾不会当即将他的想法说出来,而是隐藏了下来。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范雎此时,如一个君子一般光明磊落,不忧不惧,所以心胸宽广坦荡;而须贾则如小人一般,患得患失,忙于算计,又每每庸人自扰,疑心他人算计自己,所以经常陷于忧惧之中,心绪不宁。此次事件,范雎以为就这样过去了,而他却没有料到,真正的暴风雨,往往就隐藏在之前的平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