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迟早要遭天谴。”
这是父亲曾经对克莱恩说过的一席话。
父亲是对着那些在礼拜日前往伯明翰街小教堂进行祈祷的人们说出的这句话。
记忆开始重新确认克莱恩的自我。
在这声音出现的同时,克莱恩眼前伯明翰街的不远处画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尚且还算年轻,并没有如他熟悉的那般佝偻,那身影出现在准备前往伯明翰街教堂做祈祷的人群之中,右手并未如往常一般习惯性的放在腰间靠近枪套的位置,而是拿着一只精致的深褐色石楠木小烟斗,时不时的放在嘴边吸上一口。
克莱恩还记得这是母亲送给父亲的生日礼物,已经用了很多年,以至于盛放烟叶的斗腔已经被劣质烟叶熏得焦黑。
父亲出现在了记忆里,于是面前的整个画面更加清晰——
泥泞街道上的浑浊色彩转眼从发霉的砖红色墙壁的墙角攀爬而上,直至将空气染成了暮色,太阳早过了下山的时间,亚楠市的夜晚总是会在冬天时来的更早一些,完全不需吝惜煤气费用的伯明翰街早已在暮色降临之前点亮了路灯,所以克莱恩看到的暮色来自烟囱之上的部分。
他小时候最喜欢从这个角度观看天空。
这样的喜好完全没有来由。
父亲是个正义的人,克莱恩心想。
对父亲的追忆让克莱恩找回了一部分自我,于是更多的理智回归了,那些聒噪的、像是紊乱无线电波一般嘈杂到无法分辨的声音也如惊鸿一般掠过克莱恩的意识:
“咦(四声)!脑浆子熄火了!”
“嗯,已经完成了降频,解除了芯片的超频状态,删了一堆错误代码……但之前超频的时间太长,你看他这个地方都烧焦了,估计即便救回来,也活不长了。”
“真不行换个脑机?”
“进行脑机植入手术的前提是生理状态健康,意识完整且没有精神类疾病,他这个样子……即便换了脑机,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个赛博精神病,不可能正常了。”
“唉……”
这些声音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呢喃呓语,克莱恩从第一个字开始就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克莱恩只知道,既然已经拿回了一部分意识的主动权,就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完全清醒过来。
当克莱恩再次强行调用注意力,色彩便在眼前的画面中飞快铺张——
路灯表面的铁红色锈蚀沿着灯杆向上攀爬,一转眼到了灯帽,那些并不美好但足够真实的色彩朝着灯帽之外的方向一跃而出,在半空中炸成一团散花。
铁锈散花像烟花一般在半空中爆开了,烟花的粉尘纷纷扬扬落在行人的肩头,将男人们的绅士服染成庄重的黑色,让女人们颜色并不鲜艳的冬裙看起来足够鲜活。
烟花的粉尘在接触到了孩子们,于是整个画面开始拥有了声音——雪落在地面之上的声音,行人们踩在积雪上的声音,孩子们的嬉闹声,大人们的窃窃私语声,街道旁边暖气管道里快速流淌的热水声,暖气管道外部管道壁上方被行人们惊醒的猫跳上房顶发出的轻微“砰”然之声……
今天是祷告日。
视野随着心念转动,克莱恩看到了自家的餐桌,餐桌上的食物一如既往的鲜美,不但有烤至金黄的小麦面包、苹果口味的奶酪和小牛排,还有平常不常吃的烤麻雀、烧羚羊腿和鹿的护心皮。
每次在开饭前,母亲都会祈祷,并告诉克莱恩,这是来自圣光的馈赠。
克莱恩仿佛再次坐到了桌前,听着父亲和爷爷日常的拌嘴,他的目光总是会在此时落在母亲身上,他祈祷母亲快点坐到桌上,因为父亲和爷爷在拌嘴过程中流露出对彼此的隐晦敌意让他十分恐慌。
灯光给餐桌上的食物染上了一层暖色,祈祷完毕之后,母亲给大家分餐,于是愉快的晚餐开始了……
一切都鲜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