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贫民窟的上层——如云朵一般漂浮在贫民窟上方的巨大工厂中,八角笼停留于此。
八角笼被打开了,愿望握着撬棍,在没有任何看守的情况下从中走出,只见面前巨大工厂的中央舱室的锈蚀铁皮地面上已经长满了枯褐色的荒草,烟囱中冒出的黑烟代表着工厂尚且还在运转,但烟囱之下锅炉一般的厂区里一个人都没有。
‘这里是全自动化的……不需要人为操作。’
这样的科技水平已经远远超过陈宴所在的时代,可即便如此,拥有先进科技的浮空工厂也依然已经腐朽了不知多少岁月。
愿望继续前进并四下搜寻,终于在某个角落的员工休息室里看到了或许是整个工厂里唯一的生命体。
那明显是一个硅基生命体,它类人化的瞳孔中流露出的感情代表了它的身份,而几乎完全破损到无法修复的身体则代表着它的生理状态——它已经病入膏肓,离死不远了。
“你好呀。”
愿望很警惕,对对方这副亲和神态完全不信任,但依然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将撬棍收到了身后。
“我买下了你,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硅基人的音响已经破了洞,它没办法发出流畅的声音。
“我想找个人聊聊天,但现在并没有人会好好听一个即将入土的老家伙说话……”
它声音腼腆。
那腼腆的声音里带着期盼。
“我听说纯血的人类拥有最干净的内心,于是我让你来到了我的身边,想要让你听我说完最后的遗言。”
愿望低声道:
“我在听。”
它看着愿望,但眼神并不在愿望脸上,它眼里的神光不知随着追忆飘到了哪里去。
“我出生在战争之前的古老年代。”
它声音低沉,对过往的美好抱有最大的温柔。
“那时人们大都还是纯血者,虽然妈妈已经出现,但大家都还是通过碳基降生于世,我们在降生时就已经知晓了自己的使命。”
它低沉的声音像是在吟唱着一首赞美诗。
“我们创造,我们开拓,我们去往星河的彼端,为全生命体的崛起而建造美好的家园。”
它嘴角翘起的幅度渐渐收拢。
“我在出生之后的十年里成为了一名出色的机械结构工程师,负责舰船的维护和紧急修复,我做的不错,所以很快就升职了,手底下有了一群年轻人。
我们经常前往矿业星云开采矿产,星云中密集的电磁波辐射让舰船经常出现问题,虽然是不小的挑战,但我们都解决的来。
那是一段紧张、疲惫又快乐的时光。”
它陷入了它的时光里,工厂锅炉中闪现的火光照在它脸上,似乎好像倒映出了文明的余晖。
“人类文明在稳定运行着,大家都有各自的未来,再不济也能前往前线殖民地,去那些最艰苦的地方混上几年,那里不论出身,也不会有人过问你的过往,只要埋头苦干,总有一天会拥有文明认可的职称,甚至会拥有比寻常人高得多的退休金……”
“也是在那时候,我认识了一位姑娘。”
它眼神里出现了浑浊,那是生命即将行至尽头的表现。
“我喜欢她,每次休假就会去找她……她在贝图斯星球上的居民区经营着一家发廊,收入还算不错,但尚且不够稳定,贝图斯的娱乐业并不发达,但由于拥有几个重要工业区的原因,当地政府很富裕,所以星球上的治安还算不错,我不用在其他星系的时候每时每刻都担心她的安全……”
“大概几年之后,她接受了我的追求,我们经历了一场不怎么豪华的婚礼,宴请了少数几个朋友,在妈妈的见证下结婚了。”
“那是我生命中最开心的日子,我们彻夜未眠,计划打算着我们的未来——我们打算等我缴够了社保,退休金也缴够年限,就从舰船上退休,回来和她一起经营理发店,我们或许会招几个学徒,让他们代为打理店铺,然后前往她始终想去的星球旅行。”
“她总是在网上看别人的旅行照片,可总也没有时间去过上那样的生活,我当时心想,我一定要让她过上她想要的生活,让她去到她想去的地方。”
“结婚之后,我为了赚钱,再次上了舰船,这次我要前往非常遥远的星系,去开采很危险的矿物——回报也是丰厚的,那一笔钱足以支撑我的退休生活。”
“然后,就那么毫无征兆的,战争爆发了。”
它语气急转直下。
“没人知道战争是如何爆发的,人们只知道,当战火燃烧到人们所在的星球时,所有人都被卷入其中不可自拔。”
“我被强行征召成为了一名士官,但由于工种特殊,我并不需要上前线,只需要呆在舰船上,负责舰船的维护和维修——这是我的老本行,我做的不错。”
“我其实并不想做那份工作,我担心我的妻子,舰船和贝图斯星球的通信因战争被截断了,我没办法联系到她,每一天都是心急如焚……”
“终于,终于,忽然有一天,我们的指挥官找到我们,说他的上级单位被敌人全歼,他决定驾驶着舰船冲向敌人,发动自杀式攻击,要我们自寻出路。”
“我们驾驶逃生舱,逃离了舰船,然后在茫茫宇宙中分道扬镳。”
“我运气不错,搭上了顺风船,花费了八十五个年头,终于回到了贝图斯星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