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不妥,不找上官,为何来找你?”萧璃盯着章临,问。
“江南堤坝几次出事,工部多次调查未果,他位卑,却并不蠢,非可信之人,自然不可随意透露。”
“可他却信你?凭什么?”
章临回视萧璃,道:“我缘何险些被陛下除去功名?不就是因为肆意议论水利之事?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他与我是同乡,我们有同样苦楚,自然多了份信任。”
萧璃怔了怔,此时裴晏开口道:“五年前潭州大坝决堤,死伤无数。”
章临与那匠人,正是来自潭州。
“五年前,前有杨氏之案,后有北境之祸,江南不过淹了一两个州府,官员随便掩饰一番,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只要要到了修河款,要到了赈灾粮,谁又会去管百姓的死活?我说陛下闭目塞听,又有何错?!若是先帝……”
“章临!”眼看章临越说越是愤恨,萧璃厉声打断:“你若不想被贬到沙州伊州之处做县令,最好不要再提起先皇。”
“可是……”先皇是你的父亲啊。章临怔怔地看着萧璃。
“继续说,之后呢?”萧璃没有纠结于此,继续问。
“这几年我一直暗中留意各处堤坝河道情况,但凡有崩坏处,不论大小皆有记录在案。”章临说:“既然得知了材料有异,自然要追查来源,这一查才发现,几乎所有工事都在中后期换了‘船帮’来运送材料!”
听到‘船帮’两字,萧璃与霍毕不由对视一眼。
这眉眼官司没避着旁人,自然也被裴晏收于眼底,他开口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萧璃和霍毕都没吭声,想到燕必行,又交换了个眼神。
这一副‘我们有秘密不方便说’的模样颇为刺眼,裴晏轻咳一声,道:“两位有话直说,裴某与章大人看不懂二位的眉眼官司。”
莫名被刺了一句,萧璃讶异地看向裴晏,却见裴晏扭开头。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萧璃摸摸鼻子,说:“我们霍大将军跟那位船帮的帮主是过命的好兄弟。”
听了这话,裴晏便明白了萧璃的意思,他清冷的眉目转向霍毕,问:“霍将军可是信任那位帮主的人品,不认为船帮会参与此事?”
霍毕点头,然后又忍不住去看萧璃,想看她如何说。
“燕必行虽然不太聪明……但确实是磊落之人。”萧璃算是赞成了霍毕的话。
霍毕不由得松了口气。
燕必行一切行为言语皆出自本心,有着让萧璃羡慕的坦荡和磊落。而且当年他北上相助霍毕,也确实是置生死于度外。他纵使张嘴狗朝廷闭嘴狗官员地骂,却未做过任何有害于百姓之事,萧璃不信他会做出以次充好的事,至少不会主动去做。
“说起来,燕必行不是同你们一道来的江南?为何不见他与你和书叁一起?”既然这事可能牵扯船帮,霍毕恨不得立刻找燕必行问个清楚。
“我们到了江南就已分开,他去贡水的分舵布置人手,继续搜寻张彪的下落。”萧璃低声道:“再过一两日他就应该会回来与我们汇合,到时再与他细说此事。”
见萧璃与霍毕如此信任那个船帮帮主,章临心中觉得有些不妥,转头看裴晏,却见裴晏望着低语的两人,似乎是在出神。
轻咳一声,裴晏打断两人对话,道:“随我自长安而来的护卫应当明日即可抵达,我会派他们去虔州。”见萧璃望过来,裴晏不由坐直了些,道:“至于我和章大人的安危,就有劳殿下了。”
霍毕刚想问你的护卫都到了为什么还要我们保护,就看萧璃眉目一凝,问:“你担心他们要对虔州动手?”
霍毕和章临:“……?”
裴晏点头。
“你还要做什么?”萧璃直觉裴晏想做的事不止于此。
“还有几个州府的赈灾银粮未到,我得把它们拿在手中,才可谈赈灾之事。”裴晏说:“这期间恐怕还要仗殿下之威。”
“虔州的堤坝当真会塌吗?”
“十之八,九。”
“等一下!”霍毕出声打断萧璃与裴晏这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开口问:“什么叫他们会对虔州动手?”
章临跟着点头,同样不解。
萧璃和裴晏不约而同地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由裴晏开口解释道:“他们只因怀疑就要行灭口之举,想来堤坝之事牵扯颇多颇广,让我因‘贼匪’而亡故于江南是最为简单有效的办法。而今他们灭不得口,自然要开始猜测章大人究竟查到了什么,查到了多少,查到了谁。不论我知道了多少,总要握有实证,才可上奏陛下。”
“所以你们刚才的意思是,他们要派人去虔州毁灭证据?”霍毕渐渐明白过来了。
“物证——虔州坝,如今水位居高不下,雨落不止,怕是保不住了。人证,他们虽然不知章大人都查到了什么,但左右离不开虔州工部匠人与负责工事的官员……”
“洪水泛滥,死一些工部匠人和官员也不算奇怪。人证物证俱毁,到时候只要把罪过推到虔州别驾身上自然万事大吉!裴大人,我们得派人保护虔州的工匠官员!”章临急道。
萧璃和裴晏:“……”
“你们裴大人不是说了,等护卫一到,立刻派他们去虔州吗?”萧璃揉揉眉心,只觉得心累。
“噢,是噢。”章临后知后觉道。
“他们去灭口,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好事。”霍毕与章临两人面色凝重,萧璃倒是敲敲书案,笑了。
裴晏也笑了一下,跟着点头。
霍毕和章临:“……?”
这一次没等两人发问,裴晏就说:“被灭口之人,定是有牵扯之人。我们按图索骥,说不定能策反几人。”
“到时就要看裴大人怎么巧言令色了。”萧璃刺了一句。
“哪敢在殿下面前献丑。”裴晏软软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