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逾越了。”
绣玉楼最深处的包厢内,萧璃与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相对而坐。
“旨意前日已下,他被贬去了平州下属小城,为上县令。”妇人率先开口道:“从堂堂正三品大员变成六品的县令,倒不知他作何感想。”妇人笑了笑,眼中带上了一丝嘲讽。
“平州冬日苦寒,夫人可会同去?”萧璃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
“自然,我是周吉安发妻,府中又无父母奉养,自是他在哪,我便在哪。”妇人,也就是周夫人,开口说道。
萧璃将一个茶杯放在周夫人面前,说:“此次弹劾,全赖周夫人所供之证据,我以茶代酒,谢过夫人。”
得萧璃亲自倒茶,周夫人并未露出惶恐之色,她拿起茶杯,将茶水饮尽,然后说:“恐怕周吉安做梦都想不到,内眷的证据是从我这里漏出去的。”说罢,嘲讽一笑:“我乃正妻,这后院之事,只看我想不想知道而已,容他纵容妾室,也不过是我懒得争而已。”
“谢夫人大义。”
“不是大义,只是私心。”周夫人笑了笑,说:“如今家财几乎尽数抄没,只余我的嫁妆。他的那些妾室求去的求去,遣散的遣散,到了最终,又只剩我们二人。我们夫妻二人本就自边境小城一路走来,如今二人又回到边境小城去,也算有始有终。”
周夫人脸上并无任何愁苦之色,她说:“听说平州临海,我此生还未见过海,也不知会是如何景象,想一想,竟还有些期待。别的不说,至少鱼脍可以吃个尽兴了。”
“夫人疏阔爽朗,性子不比常人,又为何要执着于周吉安?”萧璃问道。长安与平州千里之遥,又何必一同去受苦。
周夫人看着茶杯,似乎是想起来遥远的时光,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如少女一般的笑容,“我与周吉安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公主殿下或许不信,他少时也曾豪言壮志,也曾心系黎民。为做能吏名臣,悬梁刺股,夙夜苦读,那时的日子虽清苦,却让人心满意足。”
萧璃微怔。
“他从前为官确实一心为民,只是宦海沉浮,他越爬越高,也逐渐被锦绣繁华功名利禄迷了眼,失了本心,舍了中正,这才变成了现在这面目可憎的模样。”
“如今我狠心帮他除掉了迷障,就看他离了长安锦绣堆,是不是能重拾本心。我确实厌恶现在这个贪欲纵横之人,可心中仍舍不下年少时真心相许的那个翩翩少年郎。”
“为着这个,我便是陪他走一遭,又有何妨。”
作者有话说:
这一波全部操作差不多就是:
先放出风声仍然想要严查江南道的事情,打草惊蛇,让一部分心虚的官员想要走动门路调动到别的地方为官,离开是非之地。然后萧璃这边盯着吏部尚书,因为是吏部管人员调动,然后从周夫人那里找到了证据,送到御史台,御史台肯定会在朝堂上参吏部尚书一笔,单单这一件事不会太伤到吏部尚书。但是萧璃通过周夫人查到了江南那些官员送礼的确凿数字,再配上章临这边举告,互相印证,让吏部尚书直面皇帝怒火,当场被撸下来,然后下决心严查江南。
达成的成就:推裴晏到吏部尚书的位置,除了范家对江南道的掌控。
第125章
周夫人只是略饮了几杯茶便告辞离去。他们离京在即,府上仍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那一众妾室奴仆还等着周夫人为他们寻个妥当的去处。
周夫人离去后,有一人从萧璃身后的屏风后走了出来,坐到了周夫人的位置上,看着萧璃。
是崔朝远。
“我不过随口提及下人间流传的周府闲话和内帷杂事,就能掀起这么大的事端,倒是让我开了眼界。”崔朝远翻起一个新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
“由此可见,阿远你‘长安百事通’的能力,若用的好,能起到多大的用处。”萧璃回道。
崔朝远倒茶的动作顿住,他抬眼看向萧璃,轻轻一笑,说:“但是光知道内帷之事有什么用,我可没有说动周夫人的能力,还是阿璃你厉害。”
“与其说是‘说动’,不如说是‘一拍即合’。”萧璃摇摇头,然后道:“周夫人虽不通武艺,却称得上女中豪杰,我也希望周吉安经此一遭,能重拾本心。”说罢,萧璃又笑了笑,说:“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师,今日倒是被周夫人上了一课。”
“此话怎讲?”
“就如周夫人所说,那些悬梁刺股的书生,又有几个是为了做贪官污吏而拼命苦读的呢?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萧璃看着自己手心交错纵横的纹路,说:“我也当时刻谨记,不可在一个个谋划计策中忘了本心。”
“阿璃的本心,是什么?”崔朝远问。
“我的本心啊。”萧璃看向崔朝远,开口道:“身为萧氏女,自当如大长公主一般,守我江山,创我盛世。”
崔朝远盯着萧璃,脸上的漫不经心逐渐地淡去了。
他脑中忽然想起了几日前与王绣鸢的对话,那时阿鸢正拿着个簿子写写画画,在琢磨着下一个话本的脉络,崔朝远坐在王绣鸢身边,一边喝茶一边等着其他几个朋友的到来。
“阿鸢,你有没有觉得,阿璃此次回长安,变了许多。”
“人长大了,自然会变啊,你这是什么问题?”王绣鸢头也不抬地回答。
“我指的不是这个。”崔朝远说:“你难道没看出来,阿璃她开始插手朝局之事了吗?”
阿鸢终于停了笔,抬头看向崔朝远,眼神有些莫名其妙,问:“那又怎样?”
“朝堂暗流涌动,她何须去趟浑水?”
“崔朝远,你自己胸无大志,得过且过,便看不得别人上进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璃她有能力,有智谋,若是能整肃朝纲,又为何要隐而不动,埋没才华?”
“这话说的。”崔朝远一笑,说:“是不是王大小姐你若是有能力,也想掺和掺和啊?”
“我已经掺和了啊。”王绣鸢诚实道。
“啊?”崔朝远傻了,这回答他倒是没料到。
王绣鸢眨眨眼睛,凑近崔朝远,说道:“你以为两年前为何令羽与阿璃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难不成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