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小心。”萧杰在显国公身边,扶住了他。
显国公闭上了眼睛,长叹了一声,然后开口,低声道:“岭南的矿脉,不能留了。”
岭南道,韶州别驾府
吴勉用过朝食,端着个茶壶往花园走,想着偷得浮生半日闲,观花,饮茶,小风一吹,真美啊。午后再去衙门点个……不对,这些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吴勉停下脚步,脸上阴晴不定,记忆里面,好像上一次他这样想过后,就有个山匪闯进了他的府邸,朝着他的怀里扔了个血淋淋的大猪头!
吴勉倒吸了一口气,连忙四处看看,见花园安安静静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安心,安心,这南境的山匪都快要被公主殿下杀得绝了种,自己绝对不会再被丢猪头了。才这般想着,墙头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大汉,对着自己恶意一笑,喊道:“嘿——”
“啊,啊,啊啊啊啊啊————”吴勉被吓得抛了茶壶,尖叫出声。
蹲在墙头上的袁孟被尖声惊叫的吴勉吓得够呛,险些跌下墙去。这时,林选征也跃了上来,见到园中的尖叫鸡,不由奇怪,“袁大哥,你把他怎么了?”
“就打了个招呼而已啊,为表友善,我还笑了呢。”袁孟摸摸脑袋,委屈道。
最后,还是林选征靠着他那张斯文白净的脸让吴勉平静了下来。
“你们……”吴勉这才认出两人是霍毕身边的两个参将,之前曾经来打过招呼的,吴勉也知道他们二人还有那个齐军师在此处之事,于是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袁孟和林选征对视一眼,然后林选征开口道:“不是我们,是那处矿场。”
“怎么了?!”那私矿可是重要的证据!吴勉急急问道。
“矿场,被炸了。”袁孟跟着开口。
“什么?那怎么办?”吴勉瞬间头晕目眩,他自然是知道这处矿场有多重要的,要给杨家翻案,几乎就靠着这处私矿了!
“吴别驾莫急。”林选征安慰道:“军师说,定然是公主殿下和将军在长安有了大动作,这才叫背后之人狗急跳墙,急着毁尸灭迹。他已经给将军去信告知此事。”
“那需要我做什么?”吴勉连忙问。
“我们需要向别驾大人借一些信得过的人手。”林选征说:“那些人在把矿工赶入了矿道后,便引爆了矿场。”
吴勉脸一抽,只觉得背后之人着实太过丧心病狂。
“他们引爆之后就迅速撤离了,但是军师说矿道中一向地形复杂,若我们动作快,应当能救出一些人来。”林选征解释。被一同灭口的,也不乏一些矿场的小头目。他们知道的应该要更多一些,总之,能救出来一个是一个。
“我明白了。”吴勉连忙点头,说:“我这就叫人来。”
“还有,军师说,岭南道到底不是我们的地盘,吴别驾仍需谨慎行事,别露了行迹,不然会有危险。”袁孟补充。
吴勉:“……”这倒是不必担心,本官别的不行,苟之一字那是练得炉火纯青。
长安,霍府
“啪——”霍毕读完信,一掌狠狠地拍在桌上,怒道:“引爆矿场,将矿工尽数灭口?!他们到底把人命当成什么了?!”
“北境一城的百姓对他们来说,都可以随意舍弃,更何况是一些矿工。”萧璃表情平淡,道:“在那些人眼中,不过都是些不值钱的贱民罢了。”
“如今还不知老齐他们能不能救出来活口,矿场又被引爆,怎么办?”霍毕问。
“你放心。”萧璃抬眼,看向霍毕,道:“事态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任何人都无法将此事轻易盖下了。”
不论显国公怎么挣扎,都已是秋后的蚱蜢,再蹦跶不了几日。
“郑明大人是明日启程吗?”萧璃问。
霍毕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点头道:“是,你要做什么?”
“也是时候找他聊聊了。”
郑府
“公主殿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郑明先是招待萧璃坐下,然后才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她的对面。
萧璃看着面前的人,他面容清癯,目光却清正无浊。这样的人,其实最好对付。
想到这里,萧璃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说:“本宫除孝之后就一直忙于公务,是以也未得到机会来亲自问一问寺卿大人……”她抬眸,直视着郑明的双眼,一字一字道:“大人这一年来,午夜梦回,心中可曾愧疚?”
此话一出,郑明瞬间像是被人揍了一拳一样,若非跪坐着,怕是要跌倒在地。
萧璃并没有言明郑大人会因何愧疚,可这又何须公主殿下言明?
郑明长长叹了一口气,身子像是失去了支撑,肩膀也塌了下来。
他这一生,行止从来无愧于心,却唯有一事会令他夜不能眠,那便是,太子萧煦之死。
当初女尸之案,他担心陛下囿于从前情谊而对显国公轻拿轻放,便使了个心眼儿,将案情禀告给了太子殿下。他知道太子殿下正直端方,定不会任由陛下纵容显国公,哪怕不能重惩他,起码也可稍作限制。
若是深究起来,他内心未尝不曾抱着让太子殿下替他们出头的阴暗心思……公主殿下刚才那了然透彻的目光,显然是把他这阴暗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然后……确实如他所愿,太子殿下为了此事,与陛下对上……然后……郑明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敢再对上公主殿下的眼睛。
是,他可以列出一条条原因来宽慰自己,说此事与自己无关。
自杨氏之后,太子殿下与陛下便有嫌隙;太子殿下身子骨素来不算康健;陛下不顾父子之情,在冰天雪地中罚跪;甚至是那个杨氏女难产而死……这些都是原因!
但追根究底,一切的导火索都是女尸之案。便如公主殿下所说的那样,伯仁因他而死,午夜梦回,他根本无法直面自己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