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导播还在试图插播广告扛住来自观众的滔天巨浪。
其他工作人员都关了设备,几个嘉宾坐成一排,气氛沉默。
坐在最中间的是腾遥,此时他正低着头,头顶乌云密布,神奇的是,原本他的“好友”顾青禾也和他空出了一人宽的位置。
付导揉着眉心,看起来几分疲惫。
白宿坐在角落,低头看着手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这件事,其实就是个误会,腾老师明显是在开玩笑。”导演还在试图挽尊,毕竟事情闹大不光会对腾遥本人的事业造成影响,甚至会牵连节目组也被扣上监管不力的帽子。
听到这句话,白宿抬眼:“拿着花瓶冲着我来是开玩笑么?”
导演尴尬挠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腾遥的呼吸变得急促,现在已经不单单是滑跪与否的问题,就算道了歉这笔黑历史也会跟随自己一辈子,故意伤人不比其他,这已经从品德上升到了法律层面,如果白宿真的追究起来,足以把自己按死在这个圈里再也起不来。
当时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想的,可能就是一时冲动,迫切想要证实自己的想法。
但现在不禁也开始怀疑,看到他从轮椅上站起来了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幻觉?
如果不是,为什么另一位见证人顾青禾也在极力否认这件事。
这时候,一旁的艾亚忽然道:“我建议腾老师还是暂时离开这个节目,避免事态继续扩大,你知道,这年头人言可畏,你继续留在这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你自己也清楚。”
腾遥瞳孔骤然扩张,他猛地抬起头,嘴唇颤抖着望向艾亚。
这是很多人的内心想法,可碍于身份,不好开口,由艾亚提出则再适合不过。
导演沉思良久,缓缓叹了口气:“不然就这样吧,我们先暂时观察下后续情况再做决定,腾老师你也先休息几天,诚心和小白以及观众道个歉,尽量大事化小。”
说是休息,只是导演最后给他留一丝薄面。
事实上他已经悄悄通知助理去联系别的艺人,看他们档期是否合适。
参加节目被半道劝退,腾遥应该是史上第一人。
“腾老师麻烦你一会儿来一趟工作人员基地,我们详细谈谈,今天的节目就暂时结束,大家也调整下心情,小白,需不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腿伤。”
白宿摇摇头:“不用麻烦了,倒是没什么大碍。”
其他人听到消息,站起身,鱼贯而出。
白宿滑着轮椅来到腾遥身边。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发旋,从开始他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好像完全被现实击溃了般。
白宿微微低头,凑在他耳边,声音轻不可闻:“下次记得存好证据。”
他拍拍腾遥的肩膀,笑笑,回了房间。
回去的路上,白宿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诡异的画面。
当挂窗帘一事被反驳后,腾遥看着顾青禾手中的柿子又继续拿摘柿子说事,好像是受到了某种提示。
所以这件事,或许不止腾遥一人知道。
而且,自始至终顾青禾都把自己放在旁观者的角度,让腾遥来出头,风向转变后立场也立马跟着转变。
哈。
那他可比腾遥聪明多了。
白宿没回房间,而是去冲了奶粉后出了屋子,他要去看看他的小猪。
比起之前,那只最瘦的小猪崽明显懂了要为自己去争取,小家伙们正挤在妈妈怀里吃奶,最瘦的小猪被挤出来后,支棱着小短腿哼唧着又钻进去,十分俏皮可爱。
白宿看着手中的奶瓶,笑了笑。
看来是用不到了呢。
猪圈里的气味儿依然不怎么好闻,白宿托腮看着小猪们吃奶的模样,渐渐看得出神。
倏然间,脚步声响起。
白宿撑起上半身,下意识以为是萧恪找过来。
但回过头,却对上一双与萧恪完全不同的文雅含笑双眸。
心里漫起的淡淡喜悦在看到这张脸后瞬间烟消云散。
“猜到你会在这里。”来人走到白宿身边,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白宿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阙看了看猪圈里的小猪,没表现出丝毫嫌弃。
他从口袋里掏出药水和纱布:“腿好些了么?要不要涂点药。”
“没事,劳烦你担心了。”
他知道沈阙的心思,但他并不是自己的目标。
因此语气也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心情不好?”沈阙也察觉到他的异样。
但沈阙并不知道,白宿这么冷淡是希望他知难而退,他却以为是白宿因为腾遥的事心情不好。
“要不要去河边散散心。”沈阙提议道。
“不了,我想自己一个人安静会儿。”白宿勉强露出一抹微笑,“你回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我。”
沈阙静静俯视着他,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半截侧脸,睫毛纤长,随着微风微微颤动,看起来就像即将振翅的蝴蝶。
以及那张艳丽的嘴唇,如同盛夏的樱桃,泛着水光,被阳光染上一层淡淡金色。
他一时有些看呆,忘了自己本打算离开。
直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两人顺势看去,身穿黑色衬衫笔直长裤的萧恪正阔步向这边走来。
他表情实在算不上好看,本就凌厉的眉宇更显冷漠。
“萧……”白宿看到来人,直起身子。
但话没说完,便被他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外面冷,回去给你的腿上药。”萧恪低声说着,自始至终没有给予沈阙一个眼神。
白宿心道他可真是救星。
他趴在萧恪肩头,看向沈阙,点点头:“沈老师,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沈阙暗暗攥紧手中的药水瓶,漾起微笑:“好,注意伤口。”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沈阙鼻间重重倾一口气。
他掏出手机,指如疾风给助理发了消息:
查查和我同期节目的萧格到底什么背景。
萧恪抱着白宿回了房间,掀开他的裤腿检查伤口。
原本的淤青已经有些发紫,周围泛着一圈伤红。
“带你去医院看看。”萧恪说着,又要抱他。
白宿按住他的手:“真的没关系,只是淤青,涂点散淤药就好了。”
“我今晚睡你房间。”没由来的,萧恪冒出这么一句。
“为什么。”
“方便随时检查你的伤势。”
“然后呢。”
萧恪抬眼:“什么然后。”
白宿笑吟吟地凝望着他:“只是为了检查伤势?”
“如果你想有点其他什么,我乐意奉陪。”
“好野蛮。”白宿掩嘴笑道。
“快到晚饭时间,想吃点什么。”
见他岔开话题,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了。
“不和大家一起吃么?”
“今天没有拍摄,不一起吃也行。”
白宿认真想了想:“想吃水煮鱼,你第一次做给我吃的那种。”
“这是在丹麦。”萧恪提醒道。
更何况在郊区,有中餐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红烧狮子头?”
萧恪合理怀疑他在故意找茬。
“没有就算了,不吃了,当减肥。”
萧恪起身,重重叹一口气:“知道了,不就是水煮鱼和红烧狮子头……有。”
“有”字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白宿又道:“想吃你亲手做的,我怕中餐馆的不合我口味。”
!
萧恪高高扬起手。
似乎已经无法忍受这个无理取闹的坏东西。
见巴掌飞了过来,白宿下意识闭上眼睛,身体一缩。
接着脸颊被人捏住了。
他睁开眼,对上萧恪极力忍耐的表情。
“好,做给你,满意了么。”
萧恪捏着白宿的脸蛋晃了晃。
很离谱,从来没人敢和他提过这种无理要求。
也不曾想过自己竟然会答应这种无理要求。
他拉过毯子帮白宿盖住腿:“我出去买食材,你乖乖待着。”
白宿乖巧点头。
刚走到门口,萧恪停住脚步:“还有,别人敲门不要让他进,就说你要休息。”
白宿差点笑出声。
这个“别人”该不会单指沈阙吧。
“好。”
中餐和西餐的主要不同之处在于烹饪手法和调料上。鱼好说,猪肉也好说,但香料调味品等只能去当地的华人超市买。
打听下,最近的华人超市在哥本哈根市中心,距离拍摄地大概五十多公里。
萧恪问节目组借了车,开了导航,驶入血红的夕阳中。
回来的时候,其他嘉宾已经在餐厅就坐。
“一起吃点么?”顾青禾热情邀约道,“今天有我的拿手菜。”
萧恪看也没看他,低低道了句“谢谢不用”,便提着食材进了厨房。
松鼠鳜鱼是他为数不多会做的中式菜品,但红烧狮子头却是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过程繁复不说,光是将五花肉剁成肉泥这道工序就非常耗费时间。
厨房里传来节奏的剁肉声。
其他几个嘉宾吃着晚餐,听到动静,好奇往厨房看了眼。
“他在准备晚饭么?”陆远锡喃喃着。
“应该,我看他买了不少食材,可能是打算和小白一起吃。”顾青禾漫不经心道。
他依稀记得,陆远锡在表白卡上写的是萧格的名字。
果然,听到这句话后,陆远锡夹菜的动作顿了下。
顾青禾悄悄观察着陆远锡的表情,半晌,笑着看向旁边人,像是开玩笑般:“我看萧总和小白能成,萧总平时都不和我们说话的,只对小白这么上心。”
“因为小白很不错啊,是我也会选他。”艾亚放下筷子,“吃饱了,你们慢吃。”
他拿过自己的碗筷进了厨房。
顾青禾冷笑一声。
选白宿?
明明开始艾亚是对自己表白的不是么?
白宿真不愧是狐狸精属性,一个两个也不知道被他灌了什么mí • hún汤,魂儿都不知道丢了哪去。
沈阙也站起身:“吃饱了。”
没胃口,顾青禾一口咬定他俩能成,饭桌上说这种话就是故意影响别人食欲。
晚饭时间过去一个小时后,卖相不咋地的红烧狮子头不太顺利地出了锅。
萧恪关了火,还特意用欧芹点缀了下红烧狮子头,试图为它丑陋的面容增添一点生机。
他端着餐盘进了白宿的房间。
白宿已经等饭等到睡着,身子斜斜靠在床头,头歪向一边,膝间放着的平板里还在播放动画片。
萧恪轻轻将餐盘放下,也不急着喊他起床,而是坐在床边欣赏起他的睡颜。
有点感叹。
一个人是怎么做到无论什么姿势都宛如画卷一般优美?
又是怎么做到,从头到手指尖儿都这么精致漂亮?
他抵着下巴,视线在白宿脸上放肆流连。
“噗啪!”睡意的小泡泡忽然破掉。
白宿缓缓睁开眼睛。
萧恪赶紧起身,佯装若无其事道:“醒了,吃饭。”
白宿睡眼惺忪望着餐盘中成分不明的物质,良久:
“这是什么。”
他指着红烧狮子头问道。
“能是什么,你要的红烧狮子头。”
白宿摇头:“不可能,狮子头它首先得是圆的。”
知道他在嫌弃卖相不好,萧恪干脆拿过筷子和碗塞到他手里:“事别太多,快吃。”
白宿俏皮笑笑,夹了一点狮子头送进口中尝了尝。
没发表任何看法。
倒是萧恪先按耐不住:“不说说味道?”
白宿又夹了一块狮子头,送到他嘴边:“你自己尝。”
萧恪倾过身子,嘴巴咬住狮子头。
看他这态度,萧恪还以为做得很难吃,但入口之后发现,虽然卖相差,但味道着实可圈可点。
吞咽的间隙,他倏然抬头。
白宿刚才,在喂他。
筷子是白宿用过的。
那这样岂不就是,间接……接吻。
萧恪只觉浑身一下子蒸腾起一股热浪,脸颊到耳朵都烫得厉害。
他捂住嘴巴,美味的狮子头变得索然无味。
“好吃么?”白宿笑眯眯问道。
萧恪移开视线,忽然不知该看向哪里。
他低低道:“嗯,好……吃。”
“我也觉得很好吃,所以想分享给你。”白宿又夹了一筷子水煮鱼送到他嘴边,“再尝尝你做的鱼?”
萧恪骤然缩紧手指,起身,似是掩饰一般低声道:“你吃吧,我去洗澡。”
他阔步离开房间,关上门。
逃离了那暧昧的气氛后,他终于释然松了口气。
手指慢慢抚上嘴唇,即便没有真的触碰到,但好像还是感受到了那张嫣红嘴唇的柔软与温热。
心很乱,脑袋里也如同乱麻。
*
洗完澡,萧恪从自己房间换了睡衣,抱了铺盖,来到白宿房门前,抬手敲敲门。
里面传来一声进,萧恪的手刚抚上门把手,倏然间想起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吻。
他沉默了许久,做了个深呼吸,打开门。
进门,白宿正双手撑床试图下地,眉间蹙起,看起来用足了力气。
明知他是装的,萧恪还是立马把被子往床上一扔,扶住他:“下来做什么。”
“洗碗。”
“不用,放那我洗。”
“你做的饭,我来洗碗,合情合理。”白宿靠在他怀里,微笑道。
萧恪把他扶回床上,随手拿过碗筷:“待着别动,我去洗。”
“让我和你一起吧。”白宿道,“我想和你一起。”
萧恪吁了口气,转身将人抱起来安置在轮椅上。
像上次一样,萧恪洗碗,白宿帮忙擦水整理,没活儿干的时候,他就坐一边托腮凝视着萧恪。
萧恪洗碗的动作慢了下来。
余光能看到他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
“为什么盯着我。”
白宿笑笑:“就是觉得,你洗碗的姿势还挺迷人。”
萧恪抬手,忘了手指还站着洗碗精泡沫,作势擦脸,实则在遮掩烫红的脸:
“无聊。”
白宿望着他脸颊那一坨泡沫,抬手手背掩嘴,同样在掩饰嘴角的忍俊不禁。
“你又笑什么。”萧恪的语气硬邦邦的。
“你在偷偷观察我?不然怎么知道我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