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她不过只是在保护自己而已。
也是那时,萧靖琛才知道一切的追查都是多余,他所知道的结果只会让他的心千穿百孔,却依然无法选择没有她的日子。
痛总好过一无所有,体会过了心尖被温暖的感觉,这辈子,他便再也做不到回到最初那般孑然一身。
是以,他就当什么都不知。
看着她在自己面前的小心翼翼,看着她将自己紧紧地裹着,似一只经历过万千劫难的刺猬一般,紧紧地护着自己,永远也不愿意打开怀抱,不愿尝试着让他去驱除她心头的担忧与恐慌,只能眼睁睁的接受她的逢场作戏,不忍去破坏一丝一毫。
如今再忆起当初坐在廊下的那个绝色姑娘,才知道并非她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恬静风平浪静,紧闭的眸子里,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他未曾了解的陌生,又或是在哪个瞬间,让她变了模样,藏着委曲求全和处处提防的小心思,提防着他,提防着这个世界。
然而,他终究是没有逃出她的逢场作戏。
从她开始愿意唤她一声夫君开始,从回到萧家院子里的晚上,她流着泪拽住自己的袖口开始,他就注定了逃不过她的算计。
“别回答,我不该问。”萧靖琛瞥见了她眼里一瞬的惊慌,在白婉儿开口前,就后悔了,他不该问。
今夜之前,夜里的星辰对他来说,唯有凄凉和了无边际的孤寂,并没有什么浪漫美好可言,沙场上的无数个日夜,留给他的只有望不到边的杀戮。
然而当他从她眸子里看到整个星辰之后,他却觉得那是他见过最美好的东西。
他不需要她的解释,他要的只是,能如今夜这般永远的陪在他的身边,替他驱除蚀人心骨的孤寂。
即便是逢场作戏,也要让他知道,住在他的内心的那个人,在关心着他。
“我,从未念过他。”白婉儿看着他的眼睛,不躲不闪,绝美的眸子里,是萧靖琛从未见过的认真,“若能回到过去,断不会让我年少无知的岁月里,被旁人烙上任何印记。”
她没有说谎,之前爱上韩文郎的那个人,并非是她,而是原主,从来到这个世界上,她的心就是一片空白,容不下任何人,冷血的偶尔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怕。
“你信我吗?”白婉儿的声音很轻,或许在这一刻,她是要试着清空自己,试着去接受跟前的这个男人。
一生一世的日子,她不愿永远活在自己的算计之中,要爱,那就爱那个真正的她。
“信你。”萧靖琛低头靠近她的脸庞,他知道,跟前这双褪去了妩媚之后的清澈眸子,才是躲藏在伪装之下那个真正的她。
俯下身,萧靖琛在触碰到她的双唇时,比往日里要小心翼翼的多,分明是自己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子,可此时他却觉得陌生,陌生的让他动作僵硬。
“婉儿。”萧靖琛额头抵在她的额间。
“嗯。”
“陪着我。”萧靖琛唇瓣从她的眉尖吻过,在她打颤的睫毛上温柔一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沙哑,在她看不清的夜色之中,眼里沾了些许湿意。
白婉儿身子一僵,睁开了一半的眼睑,几经颤动之后,再次合上,她并非铁石心肠,但她不知道自己心底哪一处才是她的真心,习惯了伪装,让她一时半会儿分不清那些是真那些是假。
“好。”但至少这一刻,她没有用上半点心机算计,谁又不想拥有一段刻骨铭心,无所顾忌的爱情?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也能像对自己那般,用尽所有的心机与聪明去护着跟前的这个人。
“回屋吧。”萧靖琛瞧见她耳畔被夜风撩起的发丝,起身替她挡了风头,娴熟的拦腰将她抱起。
白婉儿躲进他的怀里,应了一声,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月色下默默地数着他的脚步,从院前的青石板,到台阶,到屋内,再到珠帘前,白婉儿素手伸出替萧靖琛拂过珠帘,二人相视的瞬间,白婉儿抿了一抹笑,娇羞的搂紧了他的脖子,整个人趴在了他的怀里。
这一夜萧靖琛异常的温柔,风雨过后,白婉儿在他的臂弯沉沉的睡去。
清晨一声虫鸣,白婉儿睁眼,便见嬷嬷立在了床前。
“夫人醒了?”嬷嬷赶紧扶她起身,“今儿早上听说皇上急招了将军过去,也不知道为何事,走之前将军吩咐了,夫人想去哪里都成,让温大人跟着就好。”
嬷嬷话语温和,从她的神色间,也瞧不出一丝慌乱,几日都没有上朝了,皇上找将军也是正常。
“刚好,尚书府的大奶奶听说有了身孕,前几日还递了帖子过来,夫人看看要不要过去瞧瞧?”嬷嬷扶着白婉儿坐在梳妆台上,询问了她。
白婉儿愣住回头,瞧着嬷嬷,“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儿个尚书府上的人还来过,说最近大奶奶害喜的厉害,败了胃口,想夫人过去陪着说说话,奴婢瞧着夫人与将军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好好呆在一起,便将消息压了一日。”嬷嬷垂下头,这事是她擅作主张,就算夫人怨,她也毫无怨言。
白婉儿却似乎是失了神,坐在梳妆台前,瞧着镜中自己依旧精致红润的五官,半晌才开口,“收拾下吧,用过早食就去。”
“好。”嬷嬷这才拿过木梳,替白婉儿开始梳妆,“今日夫人想着什么妆?”
“不着,就这样就好。”白婉儿看着跟前的胭脂水粉,自从宫里出来,她就没怎么碰过这些。
嬷嬷愣了愣,往日里夫人出门即便是素装,也总是会精心的打扮,从未素颜出门过,今儿去尚书府理应好好收拾才对,嬷嬷虽有疑惑,但也笑着应下了。
就算不施粉黛,夫人也是好看的。
从将军府出门时,天色比起往日多了几分暗沉,没有日头照耀,倒也比平日里凉快了许多。
“若不下雨,记得将茶叶拿出来晾晾,将军回来,刚好可以泡上新茶。”白婉儿一只脚踏在马车前的板凳上,才想起,回头对嬷嬷嘱咐了一声。
“好,夫人放心。”
“马车里我已经备了伞,翠玉记得多看天色,别让夫人淋了雨。”嬷嬷看着白婉儿上了马车,又才对翠玉说道,翠玉对尚书府大奶奶更为熟悉,每回都是她跟着,嬷嬷只好再三叮嘱她。
“好。”翠玉回头笑的应了一声,可表情里嫌弃嬷嬷的啰嗦之意太过明显,嬷嬷叹了一口气,倒也就闭嘴了。
直到马车走了一段,瞧见卫温跟了上去,嬷嬷才彻底的放了心。
马车到了尚书府上,出来接应的是韩诏谕身边的丫头,韩诏谕这几日没有胃口,吃点东西就想往外呕,几番折腾下来,身子骨就瘦了一圈,坐着就不想再挪动分毫。
直到瞧见白婉儿走了进来,韩诏谕脸上才勉强有了神采,可也不必往日里精神,“盼了你多久,若不是我这身子,早就去将军府上找你了。”
韩诏谕说着,眼里含了几分怨色。
“你就是来了,也不一定能见的到我。”同样都是病号,白婉儿走到她跟前,将韩诏谕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阵,直到将她瞧的不好意思了,才被韩诏谕用手指头戳回了视线。
“瞧什么呢?这才多大,能看出来什么?”韩诏谕脸色微红,一时又想起了自己这几日以来的担忧,“要我说,你家将军就应该将你捆在府上禁足,你竟然能有那个胆子,单枪匹马的勇闯皇宫,还有那本事弄的人家家破人亡,我之前是不是小看了咱们婉儿了?”
那宫里的事情早就传开了,传出来的消息也是,安王府联合魏王,里应外合的想要将白婉儿和宁王置于死地,谁想到结局来了个大反转,害人不成,终是害己。
“你这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不待白婉儿回答,韩诏谕又注意到了白婉儿手上缠裹的白纱,目露惊讶,传言倒是说的好听,是因为白婉儿运气好,可仔细一想,能从奸人手里爬出来,定不会是件容易的事。
“无碍,都快好了,倒是你瘦了一圈了,王公子看着多舍不得。”白婉儿将手缩了回来,又将话题转移到了韩诏谕身上。
“这一屋人就盼着我肚子里的孩子,不舍得又能怎样,横竖苦头是我吃,他每日不痛不痒的几句关心话,又能起到什么作用。”韩诏谕有了身孕之后,小脾性就暴露无遗。
白婉儿低头笑了她一阵,让翠玉拿了食盒过来,走之前她特意让厨子做的几样开胃菜,不油不腻,素淡却又不失味儿,韩诏谕难得的伸长了脖子去瞧一眼。
“怎的,这些都是你做的?”韩诏谕看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
“府上厨子做的。”白婉儿笑睨了她。
“将军府上厨子当真不一样,这菜的花样儿都与众不同。”韩诏谕说着,翠玉已经为她递过来了筷子,“大奶奶趁着热乎,尝一口吧,夫人担心你饿坏了,这些虽不是夫人亲手做的,但也是夫人站在旁边,看着厨子烧的。”
翠玉说完,韩诏谕就来了兴致,接过筷子吃了两口,胸口并没有往日不适的感觉,便就每样多夹了几口。
“你要是能早点来看我多好,我也不至于瘦成这样。”韩诏谕抱怨了一句,当着白婉儿的面,扫了扫自己空荡荡的袖口,看的出来,手腕关节比往日瘦了不少。
“以后你要是有了身孕,可别像我这样没出息,吃什么吐什么,遭罪!”韩诏谕一说起来,又没了胃口,放了筷子,跟前的丫头赶紧拿来了温水,韩诏谕抿了一小口,压住了胸口的不适,便再也不敢往这块儿想了。
“咱不说这了,上回秋闱,白家哥哥考的如何?”韩诏谕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才问了白婉儿。
“结果还未出来谁知道,不过哥哥说,发挥的还不错。”白婉儿从怀里的小口袋里掏出了一颗酸梅,塞进了韩诏谕嘴里,“含着吧,舒服一些。”
“还是婉儿贴心。”酸味抵制舌尖,韩诏谕缓和了许多,“那就好,来年春季,白家哥哥,同我家那位,还有我那不争气的哥哥,三人再一块儿去参加春闱,再一块儿金榜题名,多美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