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过来的玄学界人士仓促做起入魇的准备。
此刻的黑雾已如铺天盖地的暴风雪席卷而来,将他们牢牢包围。
这就是魇形成的前兆。
恶鬼可以制造魇来躲避捉鬼人的追捕。
但同样的,恶鬼可以制造魇来主动捕获阳魄为食。
而这座古董游轮在此时也终于显示出了它的原貌。
众人在黑暗中看不到外表的变化,但能嗅到陈旧腐朽的气味漫了上来,夹杂着经年的血腥味。
在黑暗中,谢必安和范无咎对视了一眼。
正如之前所疑惑的,曾经这游轮上的宾客全部无故身死,怎么可能没有怨?
整整一船人的怨留置今日,必然不会一丝都无残留,甚至可能凝化为怨鬼,盘亘于游轮之上。
除非——
谢必安看向黑气的凝汇处。
那里隐隐绰绰着站立着两个黑影。
除非那时的游轮上早有恶鬼,将一船人的魂魄都化为养料,吞噬殆尽了。
而栖于船上的恶鬼在此已等待多时,迫不及待的来吸收新的养料。
怨气呼啸而过,覆盖笼下。
浓的像是墨的黑雾如巨兽张开口,将所有人一吞而下。
谢必安睁开眼时,他正端坐在一张红木圆桌前,手上正拿着一盏茶。
“小七,你意下如何啊?”
面目和善的老妇人就站在他面前,见谢必安将眼神看过来,立马询问道。
她家孩子哪哪都好,长相也俊俏,就是……
就是总冷着一张脸,身子骨较一般男子也弱了些。
和日落大厦的魇不同,这次魇的等级显然因为造魇的恶鬼能量更强大而更强。
普通凡人的魂魄无法入魇,只能被困于怨气制作而成的牢笼之中暂且陷入沉睡,而稍通玄学之道的捉鬼人则被拉入魇中。
这次他们随机附身的不是死物,而是魇中人。
但并不意味着难度降低,反而增加了对于捉鬼人的限制。
因为——
谢必安的目光落在老妇人满是皱纹的脸上。
恶鬼可能就藏在魇中的任何一人里。
由于完全不清前尘,谢必安也不能贸然作答,他便抬起拿着茶盏的手。
唇轻轻触碰了一下冰凉的杯沿,带着清香的茶水微微润湿了唇,垂下的眼睑敛去眸中的思考。
范无咎……会在哪儿呢?
他又会是谁呢?
见谢必安只端着茶盏喝茶不发一言,老妇人沉沉叹了口气。
她家小七真是倔脾气。
明明家中都已快揭不开锅了,却还端着这没用的文人风骨,扯不下一点脸面。
这倔强又有什么用呢?
既不能挣点子儿,也不能当饭吃。
但毕竟是她自己唯一的孩子,老妇人也狠不下心。
于是她叹完气后又耐着性子开始劝说:“儿啊,这方家小姐,也是你的堂妹。这一桩婚事本应该就是亲上加亲呀。”
她看谢必安没说话,不像之前直接反驳的模样,而是勉强倾听。
便以为是谢必安心中松动,便在暗自又燃起了一点希望来。
老妇人赶紧加大力度:“你和那方小姐,绝对可以称得上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你爹知道也会开心的。”
“更何况你如今借住在方府,早已比那些公子哥领先一步,正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从老妇人的只言片语可以了解到,谢必安所附身的这名少爷也正好姓谢。
大概是个落败家族的少爷,如今和母亲一起来城中投奔远亲,也就是现在所在的方府。
方府的方小姐正处在适嫁年龄,但据说是留洋过的,从西洋那学些了新思想,就吵着闹着不肯包办婚姻,要求自由恋爱。
但眼见着女儿年纪越来越大,方老爷也开始急了。
所以方老爷近日大张旗鼓的在城中为方小姐征婚,放言只要有好男儿征得方小姐的芳心,那方家的一半家产都会属于女儿与女婿。
要知道,方老爷可几乎是京城顶头的大富商!
别说是一半家产,光是他手缝中漏出的一点子儿,或是方府一日的花销,就够普通人生活大半辈子了。
所以自荐者源源不断差点踏破了方府的大门槛,上有富有权势的将军司令,中有家境富裕的世家公子,下有风华正茂的有志青年。
方老爷一时接待不过来,便大手一挥刊登报纸发布了一则消息——
将在方府举办宴会宴请城中才俊。
说是宴会,其实大家都清楚,不过是供方小姐挑选夫婿的相亲会罢了。
但仍有许多男儿踊跃地报了名。
期盼着自己能被这位方小姐看中,成为方府的乘龙快婿。
老妇人自顾自地讲了半天,但当她再去看谢必安时,却发现谢必安脸上的神色也没有改变半分。
显然是对她前面说的那些东西不为所动。
望着那双琥珀色的浅色瞳孔,老妇人说到一半的话忽的又说不下去。
这眼瞳太干净,干净的就如同一片澄透如镜的湖面。
青年人身着一袭月牙底色的长衫,上头的青翠竹叶更衬的他气质出尘。
手上还正拿着一盏茶,露出的皮肤莹白,腕骨清瘦。
也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看起来和之前有些不同两人。原来的青年大抵只可称得上是干净瘦弱,一股文弱书生气。
但如今转转一看,却无端多了一些言说不清的氛围感。
肌肤若冰雪,隐绰似神仙。
这模样还拿不下那方小姐的一颗芳心?
老妇人很快又想到了自己前面所述的事情,但看着谢必安泠泠月色般的面容,原本哽在喉中的话语被她生生咽下。
最后化为一声恨铁不成钢似的叹息。
“儿啊……!”
“娘亲也只能说这些了,你需要自己好好来决断啊。”
老妇人知道孩子现在也打了,倔强着有着自己的主见,话说再多也只显的厌烦。
便也按住了想要继续劝说的话头,站在边上不说话了。
现在的年轻人总学那西洋的思想说什么要自由恋爱,还是太年轻!
今天是他们来投奔方府的第一天,小七必然也是没见过那方小姐的容貌才百般不肯。
等会亲眼见了方小姐,便会松下口不一定。
因为没人再开口,房间中重新陷入了安静。
手中茶盏冰凉的杯壁已经被谢必安的手捂的染上温度,谢必安垂下眼。
瓷白杯中悬着绿茶叶尖儿,其中碧绿透亮的茶水倒影出他此时的面容,隐隐绰绰。
“叩叩——”
紧闭的房门从外面被人敲响。
老妇人立马快速迈着步子将门打开。
门外是扎着两个辫子的年轻姑娘,丫鬟打扮。
“于太太,老爷夫人在前厅正等着您去见面呢。”
老妇人听到着一声立马整了整自己已经十分平整的旗袍,虽然这旗袍上的花色早就过时,但仿佛这一声“于太太”保住了她仅有的体面一样。
“小七,我们快去见见方老爷,也应是你叔伯。”
边上的丫鬟听到这话暗自翻了个白眼。
什么叔伯,喊的这么亲热,
明明这老妇人的丈夫只是老爷的一个旧识,还是老爷年轻未发达时在茶馆结识的。
当时方老爷一时吹大了,将自己本名爆了出来,便和一起吹牛的茶客拜了把子。这样一算也只有过这片面之缘。
后来方老爷只身来到京城打拼,早就将此事忘到了身后。
没想到一朝发迹,名声很快传了开来,这当年茶馆结识的“兄弟”也找了上门。
尤其是方小姐招婿的消息放出,“兄弟”的妻儿也专门上京前来投奔。
说要在方府借住几天,实际打的什么主意大家都再清楚不过。
但碍于面子,方老爷还是答应了这于太太和谢公子的借住请求。
于太太和谢公子刚到方府,按照礼数,方老爷和方夫人应是要与之见面寒暄一下的。
谢必安和于太太跟在丫鬟的身后,由这丫鬟带着他们走去前厅。